2. 一切经验中都不可避免地隐含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一个是“重要性”(importance),包括它的概念、含义和前提。另一个是“事实性”(matter of fact),这是无法规避的。
事实是重要性的基础;重要性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事实性无法规避。我们专注于某事是由于我们感知到其重要性。而在专注的过程中,我们的对象就是事实。有些人头脑很僵硬,只关注事实性这一面,但他们这样做,也是因为这种态度的重要性。这两个概念截然相反,但又相互需要。
意识经验的基本模式,其特点之一是融合了广泛的普遍性和显著的特殊性。人们对经验的特殊性缺乏精确的分析。有一种想法是,要想通过定性概念刻画个体经验,首先要对个体经验进行细节的、具体的分析。这是错的。我们对于某种性质的初始意识基于广泛的普遍性。比方说,要我们回想文明的经验时,一般最先想到的是——“这是重要的”“那是困难的”“这是令人愉悦的”之类。
这种想法潜藏着特殊性的元素,体现在“这”“那”这两个词中;同时,这种思维方式中还有一种大而化之的模糊性,表现出某种形式的激动。激动源于现实世界中缺乏文明这个特殊事实;而模糊性代表了体面人感到的绝望。一旦把这个普遍命题表达出来,那就太显然了,简直不值一提。然而,这种模糊性始终存在,恰好处于意识的边缘。但是,优秀的文学会避免大而化之的哲学普遍概念,而是紧扣势必掩盖普遍性的偶然的精确信息。文学是一种奇妙的结合,既将深刻的分析巧妙地隐藏其中,又在表面上突出朴素的普遍直觉中所具有的基本情绪的重要性。
语言总是回退到普遍性中,这种普遍性介于动物性的本能和习得的精确之间,并总是假借更精准的语言表述落回到哲学普遍性中。这种倒退言之无物,因为表述的是显然的事物。但是,这种回退又是哲学的,因为显然中蕴含着变动不居之细节的永恒的重要性。有教养的人反对模糊地使用本来可以精确的语词。
例如,柯勒律治在《文学传记》(Biographia Literaria)中提到,一群游客目睹湍流时惊呼“多美啊!”他反对这样模糊地描绘令人惊叹的奇观。在这个情景中,退化的词语“多美啊!”无疑使整个生动景象黯然失色。然而,语言表述确实面临一个真正的困难。一般来说,语言表达的是有益的特殊性。但是,怎样运用语言来激发重要性所倚赖的普遍性呢?伟大文学作品的一大贡献就是唤起隐含于文字之外的生动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