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哲学家威廉·欧文在《打脸:辱骂为何会伤害人以及为何它们不应该让人感觉受到伤害》中说,辱骂主要跟阶层有关,辱骂是人们降低他人的等级的方式。
2013年5月,英国拳击手柯蒂斯·伍德豪斯驱车100公里,去当面质问一个在网上对他出言不逊的人。这个人在网上说,伍德豪斯丢掉了他的轻量级冠军“非常丢人”。伍德豪斯悬赏1500美元,换这个人的家庭住址,然后开车赶过去。那个人立刻道歉,拳击手就返回了。加拿大喜剧演员内森·菲尔德则发出这样的挑战:“如果你能在推特上伤害我的感情,我就用支付宝付你50美元。”
人类继承了许多进化得来的冲动,要想不进监狱、享受文明的成功,我们就得克服这些冲动,包括骂人的冲动和挨骂时变得愤怒的冲动。“大部分人认为辱骂是问题。实际上辱骂是问题的表征,我们天生就要玩社会等级游戏。这是一场无法获胜的游戏,因为如果你比别人低,你就会觉得不爽。如果你在他们之上,他们就会攻击你,也会令你感到不爽。如果你停止玩这个游戏,辱骂就不会伤害到你。”
博尔赫斯也提到了辱骂与身份的关系:“一个常见的骂人词汇表可以表明论战者的身份。在人们谈生意时为了避免唐突或非正常情况而使用的‘先生’如果写出来,那也是骂人的话了。博士是另一种诅咒方式。有个意大利人,拿歌德开心,写了一篇短文,不断地称歌德为沃尔夫冈先生。这差不多是一种谄媚,因为这表明他并不知道还有很多反对歌德的真正论据。”
在遭到辱骂时,威廉·欧文建议人们向古代的哲学家们学习,要去追求真正的价值,不要去理会别人怎么看你。他前一本书叫《生命安宁:斯多葛哲学的生活艺术》。作家往往是内心脆弱的聪明人,因此他们骂人时骂得很有趣。政治家也骂人。这不是因为他们内心脆弱,不然他们就承受不了竞选的压力,而是因为他们意识到惹人笑胜过讲道理。如果辱骂很有趣,人们的回骂也很有趣。
实际上,许多骂人话的鉴赏家都认为,辱骂的最高形式是机智的反驳。比如,汉弗莱·博加特说,他很喜欢女演员伊尔卡·彻斯的新书,他说:“顺便问一下,谁替你写的呀?”彻斯很不高兴他怀疑她用了影子写手,就反驳道:“很高兴你喜欢那本书。顺便问一下,谁替你读的呀?”剧作家马克·康奈利正坐着吃饭,有人走到他身后摸他的光头说:“马克,你的头摸起来感觉跟我妻子的屁股一样光滑。”康奈利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说:“诚然,诚然。”
除了向古希腊的哲学家学习如何面对辱骂,英国绅士的态度也值得效仿。1933年,博尔赫斯写过一篇《辱骂的艺术》。文章最后说,德·昆西提到,在一次神学或文学争论中,有人向一位绅士脸上泼了一杯葡萄酒。这位绅士一动不动,对泼酒的人说:“先生,你这样是离题了。现在,如果你乐意,可以谈你的论证了。”博尔赫斯说:“说这话的人是亨德森博士,大约1787年逝世于牛津。除了这几句公正的话之外,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回忆,但这几句话已经是充足、漂亮的不朽。”
欧文建议人们在遭受辱骂时要保持克制,但如果挨骂时你完全没有反应,骂人的人也会因为自己骂得无效而感到受挫,因此变得更加愤怒。保持克制的另一个结果是把自己变成受气包,对方骂得更起劲。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曾经邀请一家讽刺性报纸取笑他,克尔凯郭尔后来感到后悔,因为该报接受了他的邀请,把他变成了全城的笑柄。他说,这一经历就像活活被一群鹅给踩死了。这个比喻很契合,“辱骂”(insult)一词的拉丁语词源insultare,意思是“践踏”。
漂亮的辱骂需要机智、想象力和准确的时机。比如,罗伯特·本奇利误把一位穿着制服的军官当成了酒店的门童,命令他给自己叫一辆出租车,得知这人是一位舰队司令后,本奇利说:“好吧,给我调一艘军舰来。”
在评论一本关于辱骂的书时,有的书评人忍不住辱骂作者。萨姆·莱斯在《卫报》上说:“作者用谷歌、从《经典辱骂全书》中挑选了一些著名的反驳,再添加一些虚假的分析。浏览这样一本书没什么害处。但作者错失了许多机会,他对仪式化的辱骂点到即止。比如土耳其8岁到14岁的男孩玩的游戏,在反击辱骂时必须跟原话押韵,还要把骂人者说成女性、被动的角色。因此,如果有人说你是一头熊(土耳其语中的ayi),说你又胖又笨,你就可以说‘sana girsin keman yayi’,意思是愿一把小提琴塞到你的屁股里。”《经典辱骂全书》的第一部分是关于容貌的,第一条是:“她从她父亲那里得到了她的容貌。他是一位整容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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