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关心和被关心就对大脑产生了重大影响。罗马尼亚有一个关于缺乏养育如何影响大脑的典型案例。1989年,人们在罗马尼亚的孤儿院发现了超过15万名身体衰弱的儿童。他们营养不良,也没有得到细心的照看,许多人死于感染性疾病。通常情况下,一个工作人员要照顾30个或者更多的孤儿。这些儿童虽得到了喂养并且身体保持清洁,但得到的关心却非常少。
孤儿经常使用自我刺激的原始方法,比如撞击头部、不停地摇摆和拍手。由于在关键的成长阶段丧失了与人接触的机会,他们表现出多方面的发育迟缓。在不满1岁的婴儿中,在孤儿院生活时间超过8个月的婴儿,其血液中的皮质醇浓度(重大应激反应的一项指标)比那些在出生之后4个月内被领养的婴儿要高,缺少关爱的孤儿的皮质醇浓度更高。这表明缺乏养育的时间越长,他们的应激水平就越高。
欧洲、加拿大和美国的一些中产阶级夫妇决定收养罗马尼亚孤儿院的一些孩子,养父母们面临的问题十分棘手,那就是他们收养的婴幼儿因早期缺乏关爱而导致了种种不良后果。有几项研究对这些儿童如何适应收养他们的家庭以及在学校的生活经历进行了调查。例如,英国心理学家迈克尔·鲁特比较了156名在3岁半以前被收养的罗马尼亚孤儿,并将他们与50名在6个月之前被收养的婴儿进行了比较。
研究人员长期跟踪这些儿童,并观察他们在一系列行为中表现出来的问题。被收养的罗马尼亚孤儿更多地表现出行为障碍的症状,比如注意障碍和活动障碍、类似自闭症的症状、认知损害。对于那些2周岁之后才离开罗马尼亚孤儿院的婴儿,他们身上存在这些问题的可能性更大。在6个月之前离开罗马尼亚孤儿院的儿童,与被英国人收养的、不缺失养育的婴幼儿在行为表现上类似。
罗马尼亚孤儿院中6个月之后被收养的婴儿,其产生行为问题的风险增加了。如果他们在2岁之后才被收养,这种风险将达到最大。这项研究显示,在人生的头一年,婴儿若得到较好的养育就将健康成长,若缺乏养育就会发育不良。这对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否成功地适应社会来说意义深远。
对于养育缺失,特别是早期养育缺失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的阐释,英国的研究并不是唯一的。某些罗马尼亚孤儿院的婴幼儿被加拿大的成年人收养,也发生了相似的故事。加拿大的研究人员发现,在罗马尼亚孤儿院生活超过8个月的婴儿存在着严重的发育问题,而那些在罗马尼亚孤儿院中生活少于4个月的婴儿则未受到同样程度的伤害。
同样,被美国家庭收养的罗马尼亚孤儿也表现出许多与早期社交缺失相关的症状。他们沉默寡言、对游戏不感兴趣、有偷藏食物的倾向,情绪表达也有障碍。脑部扫描显示他们的社会脑系统(比如眶额皮层)不活跃。
养育缺失也会导致影响很大的神经异常。对从一出生就与母亲分离的成年动物进行的研究揭示,这些动物的神经递质分泌及其功能存在着持续的异常,表现如下:
多巴胺转运载体基因的表达
多巴胺介导的应激反应
血清素受体的表达
苯并二氮?受体的表达
婴幼儿对吗啡的敏感性
与应激反应有关的皮质醇受体
以上所述养育缺失的极端情况并不普遍,更普遍的是母亲对她们年幼的孩子照料不周。假如你的母亲因她自身的问题而分心,并且不理你,情况会怎么样呢?研究表明,母亲有抑郁症,婴幼儿也可能近似抑郁,即使有无抑郁症的成年人在场,情况也是一样。
母亲的抑郁症会给她的孩子造成多方面的缺陷和发育问题,既包括行为问题,也包括神经学和生物学方面的问题。
蒂芬妮·菲尔德和她的同事用了20多年的时间证实,母亲患有抑郁症的婴幼儿存在更多问题。例如,这些婴幼儿表现出强烈的厌恶感和无助,较少说话,心率较快,迷走紧张降低,在1岁时发育迟缓。
正如养育缺失会损害大脑一样,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养育对大脑和心理发育具有保护作用。例如,一系列的研究证明,常被抚触的幼鼠更能抵抗应激,并且活得更久。
在大脑系统中因养育而受益的是海马体及其应激激素(比如皮质醇)受体。过度紧张会导致海马体因过度暴露于皮质醇而受损,还会导致海马体的树突皱缩。由于早期的养育,皮质醇受体有了实际的成长。这些受体提供了一个负反馈回路,就像一个恒温器。当应激激素大量分泌时,海马体的应激激素受体被激活,并且阻断皮质醇分泌所造成的负面效应,似乎在说:“应激激素已足够多了,不需要了。”然而,如果受体太少,另一个不同的反应会被激活,似乎在说:“分泌更多的应激激素吧。”因此,如果你得到养育,负反馈回路就会使你的压力减小。
你若得到了良好的养育,那么你也能够更好地养育他人。例如,研究表明,受到舔舐和梳理毛发关爱的幼鼠长大后也会如此对待它们的后代,但未受到关爱的幼鼠长大后同样会忽视照料它们的幼崽。在不考虑任何基因影响的情况下,研究人员让不关心幼崽的母鼠养育关心幼崽的母鼠的后代,让关心幼崽的母鼠养育不关心幼崽的母鼠的后代。有些幼鼠被漫不经心的母鼠生下,被关爱体贴的母鼠抚养,它们长大后与关爱体贴的母鼠的亲生后代的行为表现难以区分;当被放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中后,它们表现得不是那么惧怕,和那些被体贴的母鼠养育的后代一样。当关爱体贴的母鼠的幼崽被漫不经心的母鼠养育时,情况正好相反:这些幼鼠长大后表现出有些神经质,并害怕成年老鼠。因此,与后天养育的影响相比,基因的影响较小。
研究人员也发现,在海马体中产生糖皮质激素受体(对人类而言是皮质醇)的基因活跃程度不同。由体贴的母鼠养育的幼鼠,其活跃程度是漫不经心的母鼠养育的幼鼠的2倍。很显然,良好的养育促进海马体中糖皮质激素受体的增加,从而使其更好地应对应激反应。换句话说,养育会打开或者关闭你的基因库。它意味着,如果你幸运地得到了良好的养育,你的大脑会发生结构性变化,这有利于你控制应激反应。当然,这并不表示你不会产生应激反应,而是与没有受到精心养育的人相比,你为应激反应所做的准备更加充分。
尽管早期养育很重要,但你仍可以在整个人生过程中,使你的大脑不断受益。如果你有幸在人生早期得到深切的关爱与养育,它会让你在社交疗法方面占尽先机。通过神经可塑性的力量,你要么享受积极养育的益处,要么像马克那样弥补养育不佳带给你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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