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环境道德开始
和所有人类事务一样,抢救地球动植物的新策略,也得从伦理与道德开始。道德劝说并不是为了方便而发明出来的文化产物。它一直都是社会里最关键的黏合剂,是确保交易能够进行、保障人类能够生存的法则。每个社会都有它的道德法则,而社会中的每一分子,也必须追随它的道德领袖,遵守以道德为基础的社会法则。这种倾向不一定会被灌输到我们身上。有证据表明,人是按伦理规范行事的,或至少要求他人的行为必须遵守道德。
譬如,心理学家发现,人类生来就有觉察谎言的天性,而且对于欺骗者表现出强烈的义愤。大部分人都有看穿他人谎言的本领,同时也很善于撒谎。我们每天都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八卦中。我们喜欢对他人提出忠告,而且在所有人际关系中,也都渴求真心诚意。即便是专制的暴君,也要摆出正直的姿态,以爱国主义或经济上的必要性,将自己的不良行为合理化。从另一方面看,大家都希望获刑的罪犯能表现出悔意,而犯人在解释罪行时,要么归咎于一时精神失常,要么说为了要讨回个人公道。
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一套环境伦理道德,哪怕是砍了最后仅存的原始林,或在最后一条未受干扰的河流上建坝,也能自圆其说。他们会说:这样做是为了繁荣经济,增加就业机会;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缺乏空间及燃料。“哎!听着,人类总应该优先吧!”至少应该比海边的老鼠或马先蒿更有优先权吧。我还清楚记得1968年时,在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岛上和某个出租车司机的一段谈话,当时我们谈到佛罗里达州南部大沼泽地(Everglade)遭焚烧的事件。他说:“那太糟糕了。”大沼泽地实在是块好地方。但是,蛮荒总得让路给文明,不是吗?世界就是这样子进步的吗?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每个人都公开承认自己是环保分子。没有人会冷漠地说:“让自然下地狱吧。”但是在另一方面,也没有人会说:“取诸自然的全都还诸自然吧。”然而,一谈到社会责任,典型的人类优先派看待环境时往往只考虑眼前。反观典型的环保主义者,他们考虑的是环境的长期状态。两者都有诚意,而且看法也都有些道理。人类优先派会说,我们需要这边开发一点,那边开发一点;而环保主义者则会说,大自然都快要死于这种千刀万剐下了。所以,怎么样才能将长期与短期目标做最理想的结合?也许经过这几十年来的思想争辩后,尽量在达成协议的情况下调和这些目标,其结果会比任一方大获全胜来得令人满意。我打心底相信,没有任何一方真的想要大获全胜。人类优先论者同样喜欢逛公园;而环保主义者,也同样需要搭乘以汽油为动力的汽车去公园。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我们先不管那些固有的基于政治理念或宗教道义的道德优先论。环境问题太过复杂了,无法单靠信仰或出于善意的强硬冲突来解决。
第二步则是要卸下武装。其中最具毁灭性的武器,莫过于这两派给人的刻板印象,也就是两派极端分子向大众摆出的全面宣战姿态。我对他们双方都很了解,这是来自我多年担任环保团体理事、参与政策会议以及担任政府机构咨询委员的亲身经历。老实说,我已经有点儿厌倦争斗了。但是,我们也没办法不理会这些刻板论调,因为这些声音到处都是,而且里面也确实有几分真材实料,就好像雪球中的石头。但是这些论调并不难理解,而且应该也可以各退一步,调整一下,寻求共同的立场。现在,我就来举例说明一下两派刻板论调间最典型的争论与批判。
人类优先派对环保主义者的刻板批判
他们通常自称“环保主义者”或“环境保护人士”。但是根据对他们的愤怒程度,我们叫他们“绿色人士”、“环保主义者”、“环保激进分子”,或“环保疯子”。记住我的话,这批家伙推动起环境保护运动,总是太过火,因为他们把这当成争取政治权力的工具。这群疯子总是另有目的,他们多半是政治“左倾”分子,而且通常是极左派。他们满脑子想的是怎样才能拿到权力。他们的目标在于扩充政府,尤其是联邦政府。这些人希望借着环保法规和例行监督,来创造一堆适合他们担任的官僚、律师或顾问之类的公职,而这些行业称作新阶级。他们这样瞎搞,拖累的是你我缴纳的税金,最后甚至还得赔上我们的自由。一不留神,让这批家伙夺了权,你的财产可就要遭殃了。哪天可能会忽然冒出一个本宁顿学院(Bennington College)暑期工读的左翼大学生,声称在你的地产上发现某种濒临绝种的红蜘蛛,然后在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前,《濒危物种法案》已经让你走投无路了。你不能把这片地产出售给开发商,甚至也无权砍伐上面的树木。于是,投资人没有办法从联邦土地上取得国内极端需要的石油与天然气。不骗你,我也赞成环保,也认为让生物灭绝很遗憾,但是环境保护总该有个合理的范围才对。这种事最好交由私人来进行比较妥当。土地所有者自然晓得怎么做对他的土地最好,他们也同样关心土地上的动植物。让土地所有者自己去进行环保吧,他们才是国家的根本,让他们来管理并处理环保事宜。美国最需要的同时也是环境最需要的,是强大、持续增长的市场经济,而非鬼鬼祟祟的政治活动。
环保主义者对人类优先派的刻板批判
他们是环保运动的“批判者”?他们也许是这么看自己的,但是我们的了解可正确多了,他们是一群“反环保主义者”,或按西方社会的说法,他们是“聪明的使用者”(这是他们自己的说法,可不是我有意挖苦)以及“艾草反抗者”(sagebrush rebellion)。143这帮人竟然还敢宣称他们也很关心大自然,真是全世界最差劲的伪君子。尤其是那些高官和大财阀,他们真正想要的,就只是对土地毫无节制地开发。他们经常隐藏自己的右翼政策,一谈到气候变化以及物种灭绝,总是轻描淡写。对他们来说,经济增长永远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好事。至于他们的环保观念,只及于保护放养鳟鱼的小溪,或是在高尔夫球场周边种点儿树之类的。他们对于公共托管的认知,就只有建立强大的军队或补助伐木及牧场等。反环保分子如果不像现在这样和企业财团密切挂钩,早就被人笑死了。注意到没有,国际决策者对于环境的关心是多么罕见。在世界贸易组织这类大型会议上,以及其他有钱有势者的集会场所,环保问题顶多只能博得一场听证会。所以我们只有靠场外抗议来表达意见。我们希望能吸引媒体的注意,以及至少让那群非经民主投票选出的当权派探头往窗外看上一眼。在美国,右翼分子使得“环境保护主义”成了讽刺的字眼。他们到底想保护什么?当然是他们一己的利益,绝不会是大自然。
双方都有死硬派支持者,他们用上述方式或零碎或完整地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态度。而这种控诉也造成很大的伤害,因为两派阵营都有很多人听了进去。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怀疑与愤怒,阻碍了更进一步的讨论。更糟的是,现代的媒体一再以制造冲突的方式来火上浇油,结果只是让人们的立场更加泾渭分明,也更加偏离中心,往两极靠拢。
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靠着单方面大获全胜来解决的。事实上,每个人都希望经济生产力能够提升,都希望社会上有许多待遇优渥的工作机会。人们几乎也全都同意私有财产是一种神圣的权利。但是在另一方面,每个人也都很看重清洁的环境。至少在美国,自然保护几乎已经拥有神圣的地位。1996年,贝尔登(Belden)和卢梭纳罗(Beldenand Russonello)曾经帮美国生物多样性咨询组织(U.S. Consultative Group on Biological Diversity)做过意见调查,结果显示,79%的人把健康与舒适的环境列为最重要的事项,如果以1到10分来评比,可以得到10分。此外,也有71%的人认为,“大自然是上帝的杰作,人们应该尊敬上帝的作品”这句话的重要性也该列为10分。只有在“经济繁荣”与“抢救上帝的作品”这两项同样受到青睐的议题产生冲突时,才出现意见分歧。这时,如果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再加进来,强化双方的对立与冲突,问题就变得更棘手了。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