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界面是完全没有界面
前文列出的100多个计算机术语全部源自类比扩展。它们是否可以与其他不是源于类比扩展的新术语共存？事实是，每当新技术出现，标准的办法是设计一套新术语，让它们与新技术有机结合在一起，而标准方法是借用新技术出现之前的词汇，并且依赖人们习惯使用的可预期的朴素类比。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人可以去听一听搞计算机的人怎样谈话，并记下其中出现的50年前没有的词汇。他们会发现，脚踏实地的日常用语无处不在，而那些独特的、旧字典中找不到的、只适合新技术的词语，例如“母板”“像素”等，则很少出现。当然，如果你记下两个计算机专业人员之间的技术对话，你会发现其中有很多缩略词和其他意义狭窄的技术词汇，就像任何其他专业对话一样。但毫无疑问，当普通人谈论计算机时，会不断使用久已存在的词汇，几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前的词汇。那个时代的人不会想到这些词会有这样的用法。
如此，计算机领域的概念已经充斥我们的日常生活，因为日常生活的概念通过无数朴素类比占领了计算机技术本身。这些朴素类比建立在极其熟悉的范畴之上，根植于平凡的日常活动之中，使人们能够赋予复杂而神秘的技术实体以各种各样简单而普通的特性，而不至于付出任何认知的代价。建立在朴素类比之上的术语更容易流行，因为它们能够将原本非常难以把握的特性凸显出来。
正是因为朴素类比，现在可以轻松而准确地说出诸如“把东西放在桌面”“把文件插到文件夹里”“打开或关掉窗口”“移动、复制，或扔掉文件”等口令，而且不需要培训或操作手册就可以掌握这些技术。此外，用以描述抽象技术（例如桌面、文件、窗口等）行为的日常词汇不仅仅是一些信手拈来的语言工具，只为帮助新手能够立足，一旦他们入了门，这些词汇将被抛弃；实际上，就连技术最娴熟的人也使用这些词汇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是以最平铺直叙的方式。
人机界面设计领域的专家指出，最好的界面应该是无形的。实际上，“最好的界面是完全没有界面”。这样的说法强调自然、直观的界面的重要性。换句话说，从本质上讲，界面设计者总是应该借助熟悉事物的类比。只有这样设计出的界面才是“透明的”，也就是说，使用者会感觉他们是在与日常事物打交道，因而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精力集中在主要目标上。这些巧妙的界面设计将计算机转化成一套完成某一具体任务的得心应手的工具，让人们无须费心去学习如何使用这套工具，只须专心于手头的任务。
精心设计的界面，以日常活动的类比为基础，免除了设计拙劣的界面带来的尴尬。唐纳德·诺曼不但是一位卓越的认知心理学家、错误收集者、分类者和模型制造者，而且是人机界面设计的先驱。他清晰地表达了这一思想：“界面的真正问题在于是它是一个界面。界面总要挡道。我不愿意将精力花费在界面上。我要把精力集中在要完成的任务上。我不要总想着是在用计算机，我要想着我的任务。”2
朴素类比朴素的一面
朴素类比有助于我们与新技术建立联系，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朴素类比也有它的局限，因为新范畴的成员有时和旧范畴的差异很大。出现这种情况时，朴素类比很可能会领你进入花园小径而迷路。当你依赖于朴素类比时，根据定义，你是盲信，还是照单全收，无论好坏，朴素类比都是唯一的向导，偶尔会让人误入歧途。总之，我们又一次回到了范畴障眼法。
如果虚拟范畴和旧范畴的差异没有涉及它们的核心地带，那通常不会出现问题。例如，很显然，虚拟桌面、文件和文件夹没有体积或质量，不能沾染灰尘，也没有耗损。这是因为虚拟文件和虚拟文件夹这类范畴是非物质的，就像虚拟桌面范畴一样。
然而，当二者的区别涉及熟悉范畴的中心地带时，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此时，朴素类比会造成严重的混乱。例如，苹果系统规定使用者必须把磁盘图符拖到垃圾桶才能将磁盘弹出。许多使用者都对此感到犹豫，因为他们担心这样做会把磁盘上的资料全部抹掉。这个反应背后的类比非常自然且难以克服，经验丰富的使用者把磁盘拖进垃圾桶时也会不自主地感到一阵不安。不管他们操作了多少次，仍会感到一丝危险。“这次会不会把我的所有文件都抹掉呢？”好像计算机也会这样想，也会使用这个类比：计算机会不会也像人一样一时糊涂，出一次错，把磁盘上的资料全扔掉呢？（“坏事！真抱歉！我刚才一分神，看见你把磁盘图符拖到垃圾桶里，我就把上面的资料也一起扔掉了。我真傻！我忘记看到磁盘不该这样的。我本应该把它弹出去。”）
面对这个普遍的担忧，是否可以得出结论，认为设计者把磁盘图符拖进垃圾桶当作“请弹出磁盘”的自然方法，是他们的一时疏忽。其实不然。他们不过是假设当用户将磁盘图符拖进垃圾桶时，会轻松地跃升到比销毁更高的抽象层次，达到去除不再有用之物的概念层次。然而，实际情况是，这一预设高估了用户的心理流动性。当设计者最终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在随后的版本中去掉了这一可能造成歧义的操作。在新的系统里，每当磁盘图标被拖至垃圾桶图标附近时，垃圾桶会神奇地幻化成表示弹出而不是销毁的图符。
另一个失败的朴素类比的例子与虚拟桌面相关。通常，硬盘符号显示为坐在桌面上，或者可能是在工作空间，而工作空间也在桌面上。但实际情况是，存储器里的全部资料都储存在硬盘里，其中包括整个桌面。这里显然存在一个矛盾：硬盘在桌面上，而桌面却在硬盘里面。A在B的上面，而同时B又在A的里面，这完全讲不通。这表明，朴素类比有时不能完成人们交给它的任务。当然，人类能够容忍计算机里面小小的不一致，就像容忍生活中的不协调一样。但有时这种矛盾会带来真正的混乱，比如用户试图在计算机的存储器里寻找桌面的时候。设计者在意识到朴素类比带来的潜在混乱后，最终想出一个补救办法。今天，硬盘不再出现在桌面上，而只能通过桌面才能进入。然而，为了解决这样一个小问题，设计者花费了20多年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