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怀常
逻辑,指的是思维的规律和规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它列为7门基础学科中的第二门,仅次于数学,《大英百科全书》把它列为五门基础学科之一,可见逻辑学的重要性。
遗憾的是,逻辑学在中国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事实上,逻辑学应该从高中开始正式学,而逻辑思维则应该从小就开始训练。
对逻辑学教学的忽视造成很多中国人缺乏基本的逻辑常识,人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思维习惯来思考,逻辑谬误无处不在。
在这里谈一些我观察到的中国人常见的逻辑缺陷。
一、概念模糊
概念(Concept)是思维的基本单位。中国人不善于,或者说是不屑于去辨析概念,中国人对于概念的定义一向是模糊的。
当人们讨论某个问题的时候,首先对于所讨论问题中涉及的概念要有一致的看法。如果对于概念的理解都不一致,甚至是完全相反,那么后面的问题就没法讨论了,讨论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谈的是不同的东西。
举个容易理解的例子,几个人讨论马。
第一个人说,我见过一匹10000斤重的马。
第二个人说,我见过一匹10厘米长的马。
第三个人说,你们开玩笑吧,哪里有重达万斤的马?更不会有10厘米长的马!
第一个人回答道:“我说的是河马!”
第二个人回答道:“我说的是海马。”
正是因为他们对“马”这一概念理解的不同,造成了不同的观点,这样的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如,我们讨论美女的时候,一个人说这个女孩好漂亮,另一个人说长相一般,又有一个人说根本就是个恐龙嘛!之所以产生这种差别,因为在他们心中,美女的标准是不同的。按照不同的标准来讨论,这种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
国际超模吕燕的相貌,东西方看法截然不同
所以,我们在生活学习中的一些争论,往往各说各理,谁都不服气。既然大家讨论的是不同的概念,根本不是一个话题,怎么会有结果呢?
经济学家陈志武在《中国人为什么勤劳而不富有》一书中讲过这样一件事,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提出的很多条款都是笼统和模糊的,比如:
美国应该为中国培养更多的管理人才。
这句话作为合同协议条款怎么理解呢?什么叫“应该”?什么叫“更多”?什么叫“管理人才”?怎么样算“培养”?
每一项都是模糊的,是无法明确的,双方都难以执行,美国完全可以不认账,“应该”做的事情,不做也可以呀。
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国家可以用“经验不足”来作为借口,但其实是思维能力的不足造成的,缺乏严谨的法治思维,概念模糊。
而这些参加谈判的都是中国的精英、专家,连这些人的思维都是如此不清晰,更别说其他人了。反观美国提出的条款,则要明确、严密得多。
二、不懂集合概念
中国人的集体观念比较强,这就产生一个普遍现象:对于中国人来说,往往是批评个人就等于批评集体;批判集体就等于批评集体里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集合概念”错误。
实际上,我们说某个群体具有一个特点的时候,不代表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都具有这个特点。
比如说,我们说南方人善于做生意,这里的“南方人”是集合概念,但不代表每个南方人都善于做生意。
再如说山东人长得比较高大,这里的“山东人”也是集合概念,并不能证明每个山东人都长得高大。
同样,我在这里谈到中国人的思维缺陷,这里的“中国人”同样是集合概念,不代表每个中国人都是如此。
黎鸣先生写过《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愚蠢?》等文章,很多中国人很不满,说按照黎鸣的观点,黎鸣也很愚蠢,因为他也是中国人。这种结论,反映的也是此类逻辑谬误。
三、类比推理,生拉硬扯
我们常说的一些谚语,比如“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等等,都是用的类比推理,这些话真的很有道理吗?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人在生活中使用类比时,经常会忘记了类比推理的或然性,经常把类比的结论当成了必然。甚至生拉硬扯,乱比一气。
比如谈到取消户口管制、自由迁徙问题,有人就说,那全世界为什么不能自由迁徙?美国应该打开国门,让外国人自由迁入。这种说法混淆了国际关系与国内关系的不同。
再比如,对于移民到西方发达国家的一些中国人,或者经常批评中国现状的同胞,一些人常常用一句谚语来教育他们要爱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但这种思维是有问题的,这个推理是站不住脚的,孩子和狗是两回事情,国民和狗之间的差别则更大。狗不嫌家贫和母子关系、国家与人民的关系没有什么可比性,硬把他们归在一类,其实是生拉硬扯。
再者,丑和贫都是没有道德内涵的词语,如果是一个虐待儿童的恶母呢,还能要求孩子爱她吗?如果养狗的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屠夫呢,狗难道不能嫌吗?
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多流传久远的成语、谚语都是用类比的方式。如“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等等,这些说法同样是有问题的,是不能把它们当成真理的。
无风也会起浪,印度洋海啸的浪大吧,不是风引起的;苍蝇也会叮无缝的蛋,只需给蛋抹上狗屎就行了,许多人正是通过造谣生事来诋毁别人的。
过多的类比说明一些人的抽象思维能力比较差,不善于通过概念、判断、推理等形式进行论证,离开了明显的形象,他们便不会思考;不用类比,他们便不知道如何去说明一个道理。
四、非黑即白,二元思维
郎咸平一次在某大学演讲中说,我们的企业不要追求做大做强,一个大学高材生就问他:“难道要做小做弱吗?”
这是推论错误,不要追求做大做强并不一定就是做小做弱。这就是典型的二元思维、好坏人思维、非黑即白思维。
这种思维只看到了事物相反的两面或两端,忽视了其他方面或两个极端之间的中间情况,而其他方面可能很多,中间情况也往往是最普遍的。
二元思维是中国人常见的思维,这是一种很简单的思维,是小孩就会的“好坏人思维”,很多中国人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思维还处在小学生水平。
在对待历史问题上,中国人的这种思维比较明显,很多中国人把历史人物分成明显的好与坏两类,将好的神圣化,如孔子、孟子、唐太宗、诸葛亮等,似乎他们是没有缺点的完人;将坏的妖魔化,如一些奸臣、暴君等,似乎他们一无是处。
这种思维是片面的,没有认清人性的复杂性与多面性。对待现代人同样如此,中国人很容易将某一地区、某一阶层或是某一职业的人妖魔化。
在二元思维下,政治思想界的左与右,也往往走向极端,我们的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教训。
五、乱立靶子,错误推理
我们在与人的讨论中有时会发现这种现象:你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某人却认为你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他根据这个错误的理解对你进行批驳。
显然,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攻击的其实是一个与你无关的观点。
对于这种行为,有人给了一个形象的比方:他自己树立了一个靶子,却说是别人的靶子,然后对着这个靶子进行猛烈的攻击。
按照一些人的逻辑,一个中国人,你夸日本好,那你就是汉奸;你夸美国好,你就是“鹦鹉”;你说中国不好,那你就是卖国贼。
毫无疑问,这些论断是有问题的,是没有道理的,夸不夸中国,夸不夸日美,和是不是汉奸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这样的前提不能推出这样的结论。
现在经常有人谈中国与美国的差距,谈美国的优势,这时就有人反驳:“美国不是天堂。”
这个反驳是没有道理的。一个人夸奖美国,并不能证明这个人认为美国完美,这个推理的前提与结论之间没有必然性。
有本很流行的书,叫《中国不高兴》,其中有一个观点:
“这次金融危机体现了美国社会从上到下的全面腐朽。”
这个推论同样是过于简单化,由一次金融危机并不能得出这个国家全面腐朽的结论。该书把金融危机的缘由归结于美国老百姓“不干活想住大房子”, 简直就是小学生的思维,简单得可笑。如果不干活就能住大房子,谁会不愿意呢?绝不是只有美国人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