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平常的类比也有微妙之处
人们说“我也是”的时候,有时是为了表示同情或赞成,有时是为了表达自己也用同样的视角看这个世界,还有的时候仅仅是为了显得更礼貌。所以有时脱口说出“我也是”的时候,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这就好比在餐厅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服务员,到医院担任就医引导之后仍然习惯性地对离开的人说:“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有时候,“我也是”的含义模棱两可。因此,假如一个朋友说“我希望你过两天来我家吃晚饭”,然后你回答说“我也是”,那么你是想去朋友家吃晚饭呢,还是想让朋友到你家吃晚饭?这句话其实也可以同时表达这两种意思,而我们很可能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我们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会发现这句话可能会造成歧义,于是不得不说得更具体、表达得更清晰。
下面就来看一些例子吧。在这些例子里,范畴之间的滑动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需要开动脑筋。在每个例子里,概念滑动都是从第一个人指代的对象转移到第二个人指代的对象。要判断哪些滑动是灵活的,需要依靠很多难以言明的线索。
小赵:“我看见月亮了”。小钱:“我也是。”
小孙:“我头疼。”小李:“我也是。”
在这个例子里,小赵和小钱有可能站在一起,也有可能相隔几百公里。但他们看到的总是同一个月亮,而不是分别看到一个不同的月亮。与此相反,在第二个例子里,头却有两个,头疼也不是同样的头疼。
小周:“当我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我就养狗了。”小吴:“我也是。”
小郑:“当我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我就暗恋你了。”小王:“我也是。”
在第一个句子里,我们可以猜测小吴是男的(这样他就永远不可能是个小女孩了),或者他有可能养了别的动物,比如猫或者其他更少见的物种,虽然可能性不太大。第二句里“我也是”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即小王也暗恋小郑。这里的概念滑动毫不费力就改变了丘比特射箭的方向。
小冯:“非常抱歉昨晚没能控制住自己。”小陈:“我也是。”
小褚:“因为最近的遭遇,我可以原谅自己这一次。”小卫:“我也是。”
第一个例子里,我们应该能理解小冯和小陈吵架了,并且都为自己的行为向对方道歉。相反地,在第二个例子里,小褚认为最近的遭遇可能是让他犯了某个错误的原因,而小卫只是简单地表示同意这种看法,当然,还有可能小卫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
小蒋:“今年忘记我老婆的生日了。”小沈:“我也是。”
小韩:“哎呀!我把给我老婆的礼物忘在你车上了。”小杨:“我也是。”
第一个例子里,我们知道小蒋和小沈都是男的,他们都忘记自己老婆的生日了。因此,当说话人发生变化时,“我老婆”的含义从“小蒋的老婆”变成了“小沈的老婆”。不同的是,在第二个例子里,我们可以肯定地推断出:两人坐的都是小杨的车(而不是每人都开了一辆车),所以小杨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把送给你老婆的礼物都忘在我的车上了。我们怎么这么笨?”
小朱:“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婚戒扔进了垃圾桶。”小秦:“我也是。”
小秦说的“我也是”,显然不是因为小秦有一次把小朱的婚戒扔进了垃圾桶。小秦说的是她自己的婚戒。就算小秦现在是单身状态,就算她之前已经结过不止一次婚,“我的婚戒”的意思都是“在某一时段我戴着的用来表示我已经结婚了的戒指”。“垃圾桶”表示的也不是某个特定的垃圾桶(就好像在全世界只有一个垃圾桶一样,这与伽利略发现木星卫星前只有地球有唯一的卫星有点类似);实际上,小秦的“垃圾桶”有可能是一个真的垃圾桶,也有可能是某个沙滩、一碗汤、一座湖、下水道,或者信箱——谁知道到底是哪个!因此,许多不同的场景都可能与小朱的故事相匹配。
如果从潜意识中偶然浮现的记忆是年纪还小的侄女在坐缆车上山滑雪的时候把玩具珠宝掉在下面的雪地里了,那小秦也许不会说“我也是”。但这种刻意地内心审查无法阻止记忆浮现出来,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说“我也是”的冲动。就算在这个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我们面对的还是“我也是”的情境,只不过是该范畴的边缘成员罢了。
爱德华被问住了
一个周四的下午,爱德华在学校门口等儿子放学。他正在和儿子好朋友的妈妈斯蒂芬妮聊天。斯蒂芬妮突然对他说道:“我觉得您爱人非常漂亮,她的脸美极了。”爱德华立马开动脑力,想找到一句合适的回答,来回应对他妻子的称赞。因为他想顺着话题接下去,所以他就想找到“我也是”这样的说法。但是这里的“我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以配偶为基础的想法:“既然斯蒂芬妮称赞了我的配偶,也许我应该称赞一下她的配偶。”但是,对斯蒂芬妮说她的丈夫英俊潇洒,这让爱德华心里有些不舒服,欣赏其他男人的脸庞对他来讲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且他觉得,女人对其他女人魅力的欣赏,与男人对其他男人英俊外表的反应是非常不同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仅仅说一句“我也是”或者“我也这么觉得”,听上去就显得非常机械和虚伪,因为这个回答就像公式一样,仿佛直接把别人说的话复制了一遍,以至于别人一听就会怀疑说话人是否发自内心,无论这句“我也是”背后充满多少真心实意。这看上去就像是爱德华只要收到任何称赞,他就必须要像鹦鹉学舌一样,原封不动地回赞对方。这种性格缺陷最好还是别让人看出来了。因此,在瞬间权衡了各个因素后,爱德华抑制住了他的第一个冲动:“我也是——我觉得您先生非常英俊,他的脸非常有魅力。”
接下来,爱德华又想到一个“我也是”的情境,这次不是建立在配偶这一范畴上,而是夫妻中的女方这个范畴上。“既然斯蒂芬妮称赞了我们夫妻中的女方,那反过来我也可以称赞对方夫妻中的女方,也就是斯蒂芬妮她自己。”但是他同样没法说服自己这样说,因为告诉斯蒂芬妮他觉得她很漂亮也有点难以启齿;这样的话很容易就会让人想到别处去。所以最后,他放弃了对斯蒂芬妮说“我也是——我觉得您非常漂亮”的想法。
这时,爱德华发现上一个“我也是”让他难以启齿的原因是他和斯蒂芬妮的性别不同,然而他的妻子和斯蒂芬妮性别一样。所以,最好的“我也是”赞美难道不应该是仰慕者和被仰慕者性别相同吗?换句话说,如果称赞女方比称赞配偶更重要,那么这些称赞也应该来自女方而非男方。这是个新点子啊!这意味着他可以告诉斯蒂芬妮他的妻子认为斯蒂芬妮非常漂亮。尽管他的大脑现在正全力以赴找些话来讲,好让自己不要因为许久不回答而显得不礼貌,但爱德华还是不满意这个说法,因为他这样算是转述第三方的观点,而斯蒂芬妮表达的却是她自己的观点。因此,爱德华没有告诉她“我妻子也很欣赏您的脸庞”。
最后,他选择了与字面意思最接近的类比,也是所有类比中最接地气、最基本,同时在他看来也是最好的一个。斯蒂芬妮称赞了他的妻子,于是他也优雅地微笑道:“我也是!我也觉得她很漂亮!”
一箭双雕
正如前文所讲述的,要理解“我也是”这种句子的含义,我们需要有灵活细致的类比能力,尽管表面上看这些句子平淡无奇。在任何语言里,这样的话都不计其数。它们有着相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包含初看上去不值一提、但仔细思考却别有深意的类比。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这样的例子。
高二的吴幽刚刚在新作业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却听她叫道:“哎呀!又废掉一个作业本了!已经写错两回了。”同桌小王笑着问她:“你改名字多久了?”吴幽回答道:“快半年了吧……”小王安慰她说:“别伤心,每次升一个年级我都会犯这样的错。”
那么到底每升一个年级,小王都会犯什么错误呢?显然他不是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写错,除非他像吴幽一样最近改名字了。显然,他想说的是每次在作业本封面写年级的时候,他写的都还是去年的年级。
“这样”这个代词,看上去只是小王随口一说,但却藏着两个有细微差别的意思。即小王把这两个概念压缩到了一个代词里:一是在作业本封面的“姓名”一栏写上自己以前的而不是现在的名字,二是在作业本封面的“年级”一栏写上自己去年的年级而不是现在的年级。这就是一箭双雕。小王用“这样”一词在他脑中创造了一个新的抽象范畴,该范畴包含了上面两种事件。其实我们在上文讨论了与之类似的现象:那儿和这儿所包含的多个次级范畴;现在我们又见证了在代词“这样”这个大得无边无际的范畴中即兴产生的次级范畴。这个新范畴实际上包含了几乎所有你能想象的东西,所以如果不限制它的语境,它将毫无用处。但是小王的回答中,一个受到了限制的词语“这样”却包含了一个微妙、抽象,而且非常有趣的范畴。在现实生活中,除了小王想到的两种情况之外,它还常常以多种不同形式出现。
因此这样所代表的次级范畴是:某人的名称或者身份突然产生不寻常的变化使其必须改变某一书写方式,但是在变化发生了一段时间后,旧的书写习惯仍然没有改掉,于是此人常常还是用以前的方式书写。尽管这样说非常啰唆,看上去像法律条文一样烦琐,但这个范畴仍然是我们每个人都熟知的,并且在生活中时常出现。下面就给出一些例子,其中一部分是我们经历或者观察到的,还有的则是想象出来的,不过它们都包含了上述范畴的本质。
玛莎换了工作,现在在城市的另一头上班。但刚换工作的头几个月,她老是走错路,走去之前公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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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星已经不再被官方认可为一颗行星,但是大多数人在描述太阳系时,仍然称其为行星或者会说太阳系有“九大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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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去世几个月之后,他伤心的爱人仍然不停地说“我们”怎么怎么样,虽然她很努力地想改掉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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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在东京生活了很久的中国夫妇回到北京。丈夫正在纽约出差,妻子在谈到丈夫的时候说:“他总是尽量坐全日空的航班。”但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他总是尽量坐国航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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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刚买了辆新车。他在停车场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车,原因是他脑中自己车的“形象”还是他之前的老车,就算新车摆在他面前他也还是意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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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学好几周了。有人问一位妈妈她孩子在哪儿上学,她回答的却是孩子去年上学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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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乔治的50岁生日在6个月前就已经过了,他还是常说:“等我50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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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家里打电话时,拉瑞拨通了他搬家之前的老家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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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问表妹她的儿子最近怎么样了,但是她忘了表妹去年又生了第二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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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连长最近升职成为团长,但是每当有人叫他“张团长”时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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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最近结婚了,岳父是他工作单位的科长,平时大家都叫他“李科长”。虽然结婚时岳父跟小赵说了好几次叫他“老李”就行了,但小赵总还是不自觉地喊“李科长”。
有意思的是,严格来讲,这个清单中没有任何一件事属于上文黑体字所定义的范畴。因为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个范畴包含书写错误。不过,上述情境仍然可以说是由“这样”这个词所涵盖的。常常忘事儿的玛莎和张团长也可以好好安慰吴幽:“别伤心,这样的错误我也常常犯!”
上面列出的情境极大地延伸了本节开头的范畴。这个范畴由吴幽写名字的错误和她同桌无意说出的“这样”二字组成。尽管如此,那些情境并没有破坏这个范畴的核心本质。恰恰相反,它们拓宽了这个范畴、给它带来了更具体的事例,让它的核心变得更加生动。即正是因为那些虽然需要改变但仍然保留的旧习惯,才让上述事例成为该范畴的一员。换句话讲,该范畴的成员描述的是那些难以重新编写的条件反射程序。
也许有人会问:“是不是只有在同桌小王安慰吴幽的时候才会建立这个概念空间呢?”我们的回答是,当小王听到吴幽的抱怨时,他不仅完全能够理解其字面意义,还能从中抽象出一个更宽泛的想法,这个想法能够应用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身上。小王所说的“我都犯这样的错误”其实是不自觉地把这一情景扩大了,这一未经思索的抽象行为把一个“思维点”(只有一个事件)扩大到了一个小的“思维空间”(一个新的概念)。
实际上,人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知不觉地被一个或多个“基于主题的变化”包围了,因为任何一个场景都有不止一个本质,这些变化并不一定是针对听话人出现的。也就是说,一旦我们描述了某个情境,它就会自然而然地招来各种类比,这些类比把该情境抽象出来,并且使它的本质(或者说诸多本质之一)变得越来越清晰。由此生成的更加宽泛的情境,虽然只是人们理解一句话时自动产生的副产品,但却形成了一个新的抽象范畴。就这样产生了许多简单的思维滑动,这些滑动把新生成的范畴与其他情境联系起来,这些情境与最早的那个“定制成员”的差别有大有小,而它们将成为这个范畴的新成员。这种建立在类比之上的范畴扩展不断发生,新生的范畴能扩展得非常远。当然了,它们是建立在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遇到的相似情境之上的。随着某个概念的范畴不断向外扩展,它的核心本质将在建立这个概念的人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好比一把越用越锋利的宝刀。
床上有架钢琴?
大伟是位爵士乐手,他既能弹钢琴和吉他,又会吹小号。一天,他听说音乐学院的一位老朋友,一个低音管手,在和父亲一起修自家别墅的屋顶时,从上面摔了下来。医生说她以后都没法走路了。但是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她竟然从医院病房的床上坐了起来,并且要别人把她的低音管拿来。听到这个故事时,大伟叹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永远不可能做到。”
大伟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他不可能做到什么?他是否想象自己在和父亲修房顶时摔了下来,第二天躺在医院时却坐起来让人把他会的三种乐器之一拿来(肯定不是低音管了)?好像不太可能。更有可能的是,他想表达自己对老朋友的钦佩,钦佩她面对不幸时的勇气。不过我们也不太可能完全抑制前一种联想,也就是大伟在巨大的不幸之后坐在医院床上,却叫人把他的小号拿来(在他会的三种乐器中,小号和低音管最像了)。
大伟也不太可能准确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恐怕在他脑中的、也是他想让听话人理解的想法介于以下二者之间:一是一个比较少见的抽象概念,也就是任何表现了令人惊叹的勇气的行为;二则是老朋友经历的重放,也就是大伟自己从屋顶上摔下来,听医生说自己要瘫痪一辈子,但是第二天还在病床上就让人把他的乐器拿来。这样一个有中等大小概念滑动的、介于二者之间的情境大概就是:在大伟遇到一件难以预料却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事件时,他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专注在自己多年来最热爱的事情上,也许是音乐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的。
大坝一点儿都不好
尼克第一次去埃及旅行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天傍晚,他乘坐出租车去饭馆。尼克是个健谈且好奇心重的人,于是他和司机聊了起来。司机说他来自埃及南部的努比亚人部落。听到这个,尼克想到最近才参观的一座大坝。大坝在尼罗河上的城市阿斯旺,是由苏联和埃及共同修建的。恰好很多努比亚人就居住在阿斯旺。于是尼克问他:“这座大坝对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呢?”司机答道:“对我们来说一点儿都不好。”尼克同情地说道:“是吗?哎,事情总是这样。”
关键的问题就是:尼克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大约更早之前英国和埃及在阿斯旺的尼罗河上共同修建的另一座大坝吗?还是指建在尼罗河上的其他大坝,只不过也在努比亚人生活的城市附近?还是想说生活在埃及的其他部落,或者生活在尼罗河上的部落?还是指所有由埃及政府修建的大型建筑都给少数族裔带来了负面影响?还是指任何政府所做的任何有损少数民族利益的行为?还是说任何给人们带来灾难的建筑工程?抑或是善意地表达了对工业生活中每况愈下的原住民的哀伤?还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弱者总是受伤?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尼克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这么说只不过是给各种情况都留下了可能性,当然可能还有更多的情况。尼克顺口说出的话所代表的范畴,不论是其大小还是性质,都是模棱两可的,多种解读都有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建立在类比之上,并远远超越了阿斯旺大坝和努比亚人这个特例,而且每一种解读都对应一个边界模糊的范畴。
一箩筐“常比”
在前几个小节,我们主要讲了“常比”这样一种现象。目的是要说明日常生活中它们随处可见,人们可以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短语来表达这些“常见类比”。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常比”丰富性的背后却隐藏了一个对收集类比的人来说的难点。那就是,可能连最专注的耳朵都听不出这些简单的类比,因为它们总是很不起眼、稀松平常,甚至有些枯燥。
就像当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更显眼的人和事上时,一个穿着平常衣服的人就不那么显眼了一样,“我也是”这样的类比在迸发着智慧火光的交谈中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尽管理解它们不是问题,但却没人关注。不过,对研究这个现象的人来说,这些类比总伴随着这样的短语出现:“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或者“又来了”,或者是“现在开始我得小心了”“下次再遇到这个的时候”“我也遇到过一模一样的事情”“我也有这个习惯”“我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你上次就这么说的”“别让他们再这么对你了”,等等。虽然很平常,但这些短语能给我们提个醒。另外一条有用的线索是“这样”或者“一模一样”这类的词,比如:“那天,这样的事也发生在我的身上!”说出这话的人往往提及拥有相同概念框架的两件事情,虽然表面上看二者有许多不同。因此,让我们看看下面的例子:
丈夫在床上夜读,妻子说就算他只用装电池的夹在书上的小灯,也还是太亮了,她睡不着。丈夫很生气,说妻子对光线太敏感了。妻子毫不示弱地回答说:“你还好意思说!每天早上你还不是这样。如果我起得早,就算穿衣服的声音再小,你也要说我穿衣服的声音把你吵醒了。你才太敏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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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在旅行中途不得不取消行程赶回家,因为暴雨把她的公寓淹了,家里的水有六七十厘米深。小李的朋友这时说,他在多年前也有“一模一样”的经历。他在一个重要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电话让他必须回家,因为邻居的房子着火了。
这告诉我们,在听别人讲故事的时候,我们都会剥去故事表面的细节,这个过程发生得十分迅速,并且自然而然,我们毫无察觉。只有到达故事的真正核心时,我们才停下来,并且把这个框架式的核心当作故事的本质。对我们来讲,“这才是要紧之处”。但是这个概念框架、抽象核心,或者说单纯的故事要领,往往对我们来说太简单、太“一丝不挂”。因此,我们立马搜索相关记忆,给它裹上衣服。这时,我们的个人经历就从记忆里冒了出来,它让我们以生动具体的方式,把自己的经历与刚听到的故事联系起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人们可以喊出“一模一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们身上”,并且说的还是大实话。因为他们的全部精力都在两个故事相同的概念框架上,以至于二者的差异无论多大,他们也看不见。在故事核心的层面上,这两个故事的确完全一样,它们就是同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