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福斯就远远地偏离了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它指出无论是谁在收益,谁在遭受损失,7美元的收益要胜过3美元的损失。那么,这样想的可不止古福斯一人,你我也会违背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相对于陌生人,我们往往更关心自己、朋友和左邻右舍。但跟我不同的是(我希望也跟你不一样),相对于墨西哥华雷斯市的陌生人,古福斯更关心圣安东尼奥市的陌生人。这一点对我没有什么感染力,因为这就好像是他更关心那些恰好和他肤色一样的陌生人。
除此之外,古福斯对圣安东尼奥的陌生人的关心程度似乎超出了对华雷斯陌生人关心程度的两倍多(这是因为7是3的两倍还多)。这个悬殊的比例令人不安。
事实上,如果你要违背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我们大多数人会认为你应该向着相反的方向,即更加重视那些极端贫困人士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衡量的是一个时薪2美元的墨西哥移民获利7美元的情况和一群时薪10美元的美国人共计损失3美元的情况。
当经济学家考虑收入分配方面的问题时,他们有一系列的标准假设来衡量穷人的收入和富人的收入。这些假设中有一个最为保守谨慎——它与我意图得出的结论最为冲突,严重偏离。这个假设认为额外收入的价值和你的收入成反比,因此一美元的额外收入对一个时薪2美元的墨西哥人产生的价值是对于一个时薪10美元的美国人产生价值的5倍。这个移民获得的第二块美元的价值会少一些,第三块会更少。
考虑到所有这些,最后的结论就是7美元的收益对一个移民的价值是美国所有工人损失3美元的5倍。按照这种计算方法,想要证明驱逐移民这一做法合情合理,你就得证明一个移民还不值一个美国人的1/5。换句话来说,你就得当一个相当无良的人。
古福斯指明就算是嘉伦特也没有允许世界上那些极端贫困的人来他起居室里打地铺,所以嘉伦特也是个大浑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古福斯彻底误解了(或者是装作误解)这场争论。让我们来帮他分解下:
首先,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并没有要求嘉伦特打开他家起居室的大门。事实上,准则告诫他不要这样做。如果嘉伦特想要帮助穷人的话,捐给他们钱会更有效。至于捐多少,由他自己来决定。[4]其次,虽然捐钱给穷人比开放自己的起居室要有效得多,但是开放边境比给钱还要有效。如果你向一个墨西哥人捐出3美元,他的收益就是3美元。如果你因为边境开放政策牺牲了3美元,这个墨西哥人就可以得到7美元的收益。这就说明即使嘉伦特不愿意捐钱,他的行为也没有古福斯要封锁边境的行为无良。[5]
古福斯宁愿看到一个(比较)富有的美国人得到3美元,也不愿意看到一个非常穷苦的墨西哥人得到7美元,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这样的行为很缺德。
再次声明,我批评古福斯不是因为他偏离了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我批判他是因为他偏离得太过分,而且方式也很无趣。我们都会有关心一些人超过其他人的情况。通常来说,我们关心所爱的人要远超对陌生人的关心,并且我们会在某种程度上关心穷人超过关心富人;我会更倾向于帮助自己的女儿而不是你的女儿,而且我更乐意帮助忍饥挨饿的孟加拉贫民而不是衣食不愁的微软副总裁。但是古福斯偏爱的既不是所爱的人也不是穷人,他更关心的是那些相对富有的美国籍陌生人而不是相对贫穷的墨西哥籍陌生人。除此之外,他的偏爱差别至少到了7∶3的比率,这个比例相当高了。如果这个比率只是7∶6的话,我倒是愿意放他一马。
为此古福斯又拿出了一个论据。他对数学算法提出了挑战:“你们忽略了福利成本!那些非法移民万一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享用我们的福利呢?”
如果说没有那么多像古福斯这样的人专门告发那些雇用了非法移民的雇主,导致他们失业的话,我对这种论点可能还有一点共鸣。如果你抱怨非法移民享用了我们的福利,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工作干得好好的,你们要去搞砸他们的生活?
今天雇用非法移民是一种犯罪,我怕也许明天和非法移民约会也会构成犯罪。对他们微笑一下会犯罪,或者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而不朝他们的鼻子打一拳也是犯罪。
之前我们讨论的都是空间上离我们很远的陌生人,接下来让我们来讨论下时间上离我们很遥远的陌生人——换句话来说,让我们讨论下我们该给子孙后代留下些什么。我们消耗的越多,子孙可以继承的就越少。我们的碳排放量越大,他们的世界就可能越热。对于这些问题,我们的关心应该到什么程度呢?
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告诉我们:把子孙后代的利益和你自己的利益同等看待。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行的办法。花一美元去买一颗好时巧克力可以吗?很抱歉,这一美元存进银行账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为你的子女带来几美分利息,也会给你的孙辈们带来几美分利息,然后再给你的重孙辈们产生几美分利息……如此继续下去,直到太阳不再燃烧。不论你对巧克力的渴求有多么强烈,它都比不过子孙后代们能实实在在得到的无限收益。
如果你要把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用在这个隔代的问题上,你永远不会给自己买糖果吃。你会拼了命地工作,直至把自己累死,就为了能够积攒尽可能多的遗产。除此之外,你永远都不会去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无论你多么讨厌自己的工作,比如一个脱衣舞表演场所的看门人——无论你多么想要退休——只要一想到每多出一美元就可以给你的后代们带来无穷的收益,你的愿望就会被迅速淹没。
因此,对于有关隔代的问题,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完全行不通。[6]另一种办法就是使后代所得到的好处“打折”,这样它们就不会无情地凌驾于我们的需求之上。
我们打的折扣越小,为子孙省下的就越多,而且对全球变暖问题也会思虑更多。如果你要打的折扣率很低的话,你就会希望鼓励存钱(最好的办法:取消对资本收入征税,削减社会保障体系开销)和减少碳排放量(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征收碳税)。如果你要打的折扣率很高的话,你就会希望过得(而且也鼓励别人过得)更放纵一点,花钱更随意一点,燃烧更多的化石燃料。
关于支持高折扣率的一个论点是后代们很有可能会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富裕程度。如果按照你的预期,美国的经济增长率保持在每年2.3%,而这一点我们早已习以为常,那么400年之后,每个美国人每天就能有平均超过100万美元的收入——而且这是按照今天的美元价值等比计算的(例如,已经排除了通货膨胀的因素)。于是乎,你和我到底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来提高这些未来亿万富翁的生活质量呢?
有一件事情还可以让我们加大折扣力度,那就是未来的那些人可能都不会出现。如果你认为地球上的生命在200年后会被一颗小行星撞击毁掉,那么担心300年后的气候变化就毫无意义。如果你认为地球有可能会毁于一颗小行星,那么稍微不那么关注气候变化至少是说得通的。
对于经济学家来讲,标准底线就是这些是唯一支持我们打折扣的好理由。除去这些变化修正之外,每一代人都应该被平等看待;我们对活在今天的陌生人的关注程度应该和对一个一千年以后出生的陌生人的关注程度一样。但是经济学家有时候也会犯错。我们几乎没有人会觉得道义上有责任生尽可能多的孩子,这就意味着对于不把生命这一礼物馈赠于后代这件事情,我们并不关注。既然不给他们生命都是可以的话,那么不给他们留一个宜人的气候为什么就是不可以的呢?
我想把这一论点讲得更明确一点。
第一步:你的孙子辈们宁愿被生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也不愿意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作为一个合格的结果主义哲学家,我推断没有遗产比没有子孙要好一点。
第二步:我非常肯定不生孩子在道德上完全没有问题(因此更别说有孙子辈了!)。
结论:没有遗产的愿望超过了不留子孙的愿望;没有孙辈是可以接受的,因此,不留任何遗产也是可以接受的。
因此,我们可以随意挥霍本来要留给子孙后代的遗产——包括陪伴他们的空气和水的质量。随意,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可以把地球变成大的垃圾场(只是你不要污染我生活的那部分就行)!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会想要把地球变成大的垃圾场。也许你很关心自己的孙辈们,当然我也应该表现得似乎很关心他们——这并不是因为我对你尚未出生的孙辈们亏欠什么,而是因为我应该为现在活生生的你和我做些什么。只有无良的人才觉得不应该这样做。
[1] 60多年来,《儿童要闻》一直就是儿科牙医等候室的主要读物。
[2] 我非常感谢一篇名为YouNotSneaky的匿名博客,这样我才想到以这样的形式发问。
[3] 给经济怪咖人士的注释:我假设的工资率为每小时10美元,劳动供给的工资弹性为0.3。
[4] 我来补充说明一下:约瑟,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他宁愿得到的是几块钱而不是嘉伦特起居室的一片地盘;而嘉伦特本人非常富有,与几块钱比起来,他更愿意维护自己的私人空间。换句话来讲,私人空间对嘉伦特的价值要高于居住在嘉伦特的起居室对约瑟产生的价值;因此,按照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嘉伦特应该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间。再换个说法,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认为嘉伦特捐钱出去比开放自己的起居室更好些。这正是我喜欢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的地方。
[5] 可能有的人还能观察到嘉伦特限制他人进入自己的起居室,他是在行使自己的私有财产权,而古福斯呢,他使得美国房东失去了租房给约瑟的机会,这是在侵犯他人的私有财产权(更别提他还侵犯了美国人行使雇用约瑟、卖生活用品给约瑟的权利)。在正文中我略去了这一论证是因为我在试着证明即使你忽略掉所有其他美国人的利益,古福斯的做法也是错误的。相比之下,脚注中的这些观察表明即使忽略掉约瑟本人的所有利益,古福斯的做法也是错误的。
[6] 你可能会合理地提出以下疑问:如果在代际问题上,我们无法依靠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相信它?我可能会合理地给出以下答案: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如何证明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的合理性的吧(我们用的是盖茨和他的音响的案例)。我们得出:无论何时我们违背了经济学家的黄金准则,我们就会错失使大家都过得更好的机会,而这一点我们只需要将收入在不同人群中转移一下就可以做到。但是这个论点并不适用于代际问题,因为人们的收入不可能从未来转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