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浪漫阶段需要另一种指导方式。毕竟孩子是千百年文明的继承人,让他们去揣测冰河时期原始人的思想显然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我们必须向他们提供重要的事实、简化的观点和常见的人物,强化学生自然产生的学习动力。不论处在教育的哪个阶段,都不可能摆脱自由和训练两大元素。但在浪漫阶段,我们要将重点放在自由上,让孩子们自由地观察和实践。我想指出的是,如果在智力发展的浪漫阶段结束之前,我们将精确阶段的训练强加在孩子身上,就会阻碍孩子对概念的吸收。剥夺发展的浪漫阶段,孩子们就无法有所领悟。我相信,过去的教育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多的失败,是因为我们对浪漫阶段的研究还不够详细。没有浪漫阶段的冒险,孩子们充其量只能获得毫无活力的惰性知识。在最糟的情况下,他们还会一无所获,甚至蔑视概念。
然而,如果孩子们在这个浪漫阶段能得到适当的引导,他们就会产生另一种渴望。当他们积累起经验,最初的新鲜感便会消退,同时,也会对事实和理论的基础有一个大概了解。他们能够在直接经验中进行大量的独立观察,还可进行许多思想和行动上的尝试。此时他们已经能够从精确知识中获得启发了,因为这些启发符合他们所掌握的常识,与他们熟悉的知识有关。现在,是时候让孩子们再进一步,对某一科目产生更加精确的认识,同时记住该事物的显著特征。这便是精确阶段。这一阶段是唯一被纳入传统教学计划之中(不论是中学还是大学)的阶段。学生们要做的就是学好课程,此外便再无教育可言。这种将智力发展必要的精确阶段过分延长的做法,最终只会产生大量的书呆子。只有少数学生能在这种如奎师那的神车[18]一般难以阻挡的压力下,依旧保留自己的兴趣。当然,教师们总是希望能教给学生更多的事实和精确理论,即便这些知识超出了这一阶段学生的承受能力。如果他们能将这些知识消化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但这些中小学校长和大学教师常常会忘记一点,那就是在教育中,我们不过起着次要作用而已。等时机成熟,学生们自然会在未来的生活中学到那些知识。成长的步伐是有很大局限的,揠苗助长并不可取。遇到经验不足的教师,脆弱的幼苗很容易就会被摧毁。不过,说了这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还是要向前迈进,让学生们掌握基础的知识细节、特定的普遍原理以及一些容易掌握的技巧。要在现代社会中有所作为,人们必须具体掌握优秀的练习方法,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事实。要写好诗歌,你必须学习韵律;要建造桥梁,你必须熟知建材的强度。即便是希伯来先知也要学会写作,这在当时来说是一项很困难的事情。正如《祈祷书》所言,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不存在的,是天真的人虚构出来的。
精确阶段来临后,浪漫阶段便退居幕后了。精确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学会分辨正确的方法和错误的方法,并且了解一些确切的真理。但浪漫的学习方式并没有消失,教育的艺术就是要让学生在规定的任务中运用准确知识的同时,培育学生的直观体验。我们必须培养这一学习方式,一方面是因为要实现平衡智慧的目标,它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浪漫因素来保持学生的领悟力,他们就无法从任务的成果中汲取养料。真正重要的是,在实践中找到自由与训练的平衡,这种平衡使得学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学习知识,并有所成长。我并不认为世上存在一个抽象的准则能适用于所有学科、所有类型的学生以及每一个独特的学生,除了我一直在强调的节奏性变化的准则。这个准则是,在早期阶段,智力的发展需要我们将重点放在自由上,而到了中间阶段,我们则需要为学生分配特定的任务。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妥善应对浪漫阶段,第二阶段所需要的训练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因为学生自己就会知道该如何学习,如何才能学好。这样,我们也就能安心地让他们自己去探索知识的细节。此外,我还认为唯一重要的训练是自我训练。只有给予学生们广阔的自由,他们才能学会自我训练。然而,在生活中,培养孩子欣然接受指定任务的习惯是非常必要的,教育中需要考虑的微妙问题太多了。如果我们布置的任务恰好能满足学生们在成长阶段的自然渴望,学生们能保持最大的动力,获得明显合乎情理的成果,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享有一定的自由度,那么我们是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
有能力的老师是如何保持学生的浪漫精神的?这个问题阐述起来并非易事,因为这件事做起来很快,但要将其解释清楚却要花很长时间。我们可以通过简单地发几个音,强调维吉尔诗歌里的音韵之美,就能让学生感受他的文字之美。让学生们体会数学论证的魅力所在,我们可以通过用普遍的理论来阐释复杂的实例即可,这是最为快捷的方法。在这一阶段,老师肩负着沉重的职责。说实话,我认为除了个别天赋极高的老师,其他老师在进行精确教学的时候,都会让学生感到一定程度的无趣。这便让我们陷入两难的境地:积极性与训练都是必要的,而训练却可能扼杀学生的积极性。
但这一难题的存在,并不是我们知难而退的理由。理论上来说,这一问题的出现并非必然。它的出现,是因为我们无法找到适合每一个学生的完美的教育方案。在过去,我们的教学方法扼杀了学生的兴趣。现在,我们正讨论如何将这一负面影响降至最低。我只想告诉大家,教育是一个难题,不能用一种简单的公式来解决。
然而,在这方面,我们无视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浪漫兴趣的领域广泛和不明确,无法用任何确切的边界来约束,它取决于人们的灵光一闪。但精确知识的范围就如所有普通教育体系界定的那样,可以是也应该是界限分明的。如果我们将精确知识的范围划得太广,学生们的兴趣便会被扼杀,你的目标也无法达成;如果划得太窄,学生们又无法有效掌握知识。当然,在每一种课程中,一门科目应该涵盖多少精确知识,是要经过极为严苛的研究才能确定的。但如今,人们似乎并没有实行这一做法。例如,在面向想要从事科学事业的孩子们(我对这类学生非常感兴趣)所开设的古典课程中,我们应该教给孩子们多少拉丁词汇、语法规则和句型结构?为什么不一劳永逸地定个标准,然后用所有的练习来强化学生的记忆,并让他们了解这些拉丁词语在法语和英语中的衍生词?至于那些在阅读中出现的其他句型和词语,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向学生提供全面的辅助知识。在教育中,这种明确的界限划分是必要的。我相信,优秀教师成功的秘诀之一,就在于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哪些知识应该让学生以精确的方式掌握。他们不会不负责任地让学生背诵一些并不重要的内容。成功的秘诀在于授课的速度,而把握好速度的关键在于专注度。但在教授精确知识方面,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注意速度、速度、速度!我们要让学生们迅速地掌握知识,然后对其加以运用。只有通过运用,他们才能记住这些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