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目前的固定点已经处于生活态度维度上的一端,让你出现了轻微甚至更严重的抑郁症,还是它处于生活态度维度上的另一端,你的过分乐观已经让身边的朋友和同事都受不了了?这些问题读者都可以仔细考虑。但是,要判断自己的生活态度维度是应该变得更“积极”还是更“消极”,仅仅清算那些是不够的。前文讲过,过分“积极”的生活态度同样不好,那会妨碍我们从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妨碍我们为了未来更大的回报而将酬赏推迟——事实上,不愿推迟酬赏其实正是生活态度极端“积极”者的特征——而将自己的固定点向“消极”的一端移动能够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另一方面,过分“消极”的生活态度会耗尽你的动机,抽干你从人际交往中获得的乐趣——向“积极”的一端移动会为你看待事情的方式注入活力和火花。
各位也许还记得,在第4章中我们曾提到:“积极”的生活态度维度反映的是腹侧纹状体(尤其是腹侧纹状体中负责处理奖赏感的伏隔核)、腹侧苍白球(对享乐极其敏感,还与腹侧纹状体相互联系),以及前额皮质(凭借其计划机能维持着伏隔核的活跃)较高的活跃水平;“消极”的生活态度反映的则是这几个区域较低的活跃水平,以及它们彼此之间较弱的联系。现在已经有许多书籍和网站向人兜售提升快乐的秘密,它们往往大受欢迎。由此观之,希望更长久地保持积极情绪的人想必比愿意让忧伤驻留的人要更多。翻译成我们神经科学的语言,那就意味着要让腹侧纹状体或者前额皮质变得更活跃,并加强两者之间的联系。
前额皮质的一个主要机能是做出计划。增强前额皮质的方法与增强肱二头肌的方法相同:多加练习即可。当你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可以立即兑现的奖赏的诱惑,但是你心里很清楚,更聪明、更稳妥、更健康或者更明智的选择是放弃眼前的诱惑,而等待未来的一个价值更高的回报,这个时候就多去想一想未来那个更有价值的回报,而不要急于做出决定。举个例子,与自己刚刚烘焙好的一盘作为餐后甜点的布朗尼蛋糕对视时,可以在头脑中想象一下晚宴上大家一起用餐的画面,而不要早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就“只尝一小口”。想象自己把这盘布朗尼蛋糕端上桌时的样子;想象自己伸手去拿第二块的时候心中的内疚;想象自己堕落的腰围或者胆固醇水平;然后再想象与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分享这些布朗尼蛋糕时的情景——此刻你可以安然享用,因为你知道自己并没有贪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找点其他事情来分分神,不要老惦记着三点钟的布朗尼蛋糕。通过迫使前额皮质想象未来会出现的某种积极的结果,这个方法可以加强前额皮质的计划机能。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提出一个貌似疯狂的建议,那听上去就像让一个酒鬼出去泡吧——创造某种情景,让自己面对某种要求你立刻满足的诱惑,再设法抵制这种诱惑。一开始不要让自己太为难。如果购物仿佛海妖塞壬一般向你发起了召唤,你可以出门,但不要带信用卡或者借记卡,只带足以防万一的现金。这样你就可以练习如何拒绝商店的推销了,而且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冲动之下购物,所以不用太煎熬。通过反复提醒自己这些省下来的钱可以有更好的用途——比如说,可以用作子女的学费或者房子的首付——你能够增强前额皮质与腹侧纹状体的活跃水平,在以后遇到要求立即得到满足的更难以抵制的诱惑时,也能够应付自如。各位每天不妨花去15分钟来做这个小练习,用足一刻钟的时间来想象未来的奖赏和回报。在你推迟奖赏的能力得到增强之后,可以再进一步增加难度,带着信用卡去逛商店(我们还是沿用同一个例子)。即便你偶尔没能抗拒购物的诱惑,也不要苛责自己——偶尔放纵自己一下是可以的。重要的是,通过锻炼自己对未来做出考虑和计划的能力,你增强了自己的前额皮质及其与腹侧纹状体之间的联系。不过,当“明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别忘了好好犒劳自己:如果你计划将一件奢侈品的购买推迟到必需品置办完毕之后,而必需品又的确已经置办完毕,那就赶快用这件奢侈品来奖励自己吧,不必犹豫。通过这种方式,你可以让自己的大脑学着相信:想象中的那个未来的奖励最后真的会出现。
可以在不同的日子尝试不同的长期奖励,健康上的奖励、经济上的奖励,或者人际关系上的奖励都可以。每天进行这个练习,坚持一周,看看会有怎样的变化。虽然脑子里面的情况,比如前额皮质与腹侧纹状体的联系是否已经得到了增强,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是如果你发现,在进行利弊权衡之后放弃即刻回报而选择未来回报对你来说变得更容易了,那么前额皮质与腹侧纹状体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增强。那带来的好处就是:你保持积极情绪的能力提高了。
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的乔瓦尼·法瓦(Giovanni Fava)还提出了一个可以增强前额皮质与腹侧纹状体之间联系的技巧,也就是所谓“幸福疗法”(well-being therapy)。[138]幸福疗法旨在提升自主性、对周遭环境的驾驭、积极的人际关系、个人成长、生活目标,以及自我接纳等幸福的构成要素。目前已经有证据表明,幸福疗法能够帮助人们向生活态度维度上的“积极”一端移动,提高人们保持积极情绪的能力。尽管前后对照的脑扫描研究目前还是一项空白,但根据我们对这些幸福构成要素背后的大脑回路的了解,幸福疗法很有可能会增强前额皮质及其与腹侧纹状体之间的联系。
每天做一遍下面三个练习,坚持一周:
1.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一个优点,以及一个你经常接触的人的优点。每天重复三次。你每次写下的优点最好不要有重复,但如果关于同事你反复写下的都是“乐于助人”,那也没什么问题。
2.经常表达对他人的谢意。留意自己说了多少句“谢谢”。当你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表情和语气要尽可能诚恳和真挚。建立一份日志:在表达谢意的时候,如果你感到与对方有了真诚(哪怕短暂)的交流,那么你就要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把当时的具体时间记下来。
3.经常表达对他人的赞美。特地留心别人身上的值得赞美之处,比如单位里同事的出色工作、邻居漂亮的花园,以及陌生人身上那件有型的外套。在表达赞美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如果你感到与自己的赞美对象有了真诚的交流,就把当时的具体时间记下来。
一周之后,花点时间思考自己的生活态度风格出现了怎样的变化。你很有可能会发现积极情绪保持的时间变得更长了,而且积极乐观、事事可成的感觉膨胀了。(顺便说一句,如果你要将自己“积极”生活态度的油门踩低,我不建议你到处去骂人,或者在受人恩惠之后表现得毫无谢意。相反,你只需要保持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消极情况的预期即可。这一点我们接下来就会谈到。)就跟体育锻炼一样,你可能需要找出维持训练成果所需要的每日例行练习。当你的生活态度已经变得如己所愿的那样“积极”或者“消极”时,仍然需要保持一定的练习水平,以确保你的固定点不会跌出那个最佳的区域。
如果你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态度变得更“积极”,相反,向该维度上的“消极”一端移动才是你的目标,那么你就需要降低伏隔核或者腹侧纹状体的活跃水平,抑制它们之间的联系。如果你觉得自己乐观过头了,让“积极”的生活态度走到了一个不现实的极端,那你就需要设想可能会出现的消极情况。如果你正在考虑大手笔地花钱,那你就应该花点时间去思考这个选择可能会带来怎样的消极后果。如果你很想买一辆时髦的新车,即便你现在这辆车开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你可以把买了这辆新车可能会带来的问题统统写下来,换言之,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辆新车的吸引力上移开:从你把它驶出经销商的大门开始,它的价格就会狂跌好几万;为了不让这个车有丝毫的刮蹭,你在开车和停车的时候得有多小心翼翼才成(继续开你现在这辆车的话,这根本不会是个问题);每月的账单会让你不得不在其他的消费上做出牺牲。
如果你希望快速见效,你可以改变身边的环境,使其更符合自己在生活态度维度上的位置,以此作为该维度的神经基础转移练习的替代或者补充。如果你试图向该维度上的“积极”一端移动,你可以在工作空间和家里到处摆满这样一些物件:这些物件能让你想起过往的快乐时光,或者想起生活中对你重要的那些人,它能让你感到自信、乐观和欣慰,比如你所爱的人的照片,或者能唤起你强烈积极感受的地点的照片。经常更换这些照片,一周更换一次也无妨,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习惯而对它们失去感觉。即便照片中出现的仍然是同样的人或地方也没有关系,只要照片不一样就行。如果你希望将自己“积极”的生活态度调低,你可以在单位和在家里摆满这样的物件:这些物件会让你想起那些对你的幸福构成威胁的事物,比如对自然灾害的描述,或者关于环境和生态威胁的新闻。(考虑到今日世界的现状,这事儿应该就像早上起来打开收音机听一个全是新闻的电台,或者浏览早上网页的头条一样容易。)
迈克找到了一个与他的自闭症更相容的环境,你同样可以对自己身处其中的世界进行修正,让你不会被自己的生活态度维度拖后腿。第一步是找到心有灵犀、气息相通的人——无论是一个异常“消极”的人身处一群只会关注杯子里装了水的那一半的人中间,还是一位天性乐观的人置身于被存在主义哲学意义上的“生存焦虑”(existential dread)不断折磨的人中间,都会感觉极其不自在。另外,由于在生活态度维度上靠近“消极”一端的人经常会感到精力不济,对他们来说,一份压力不是太大、也不需要加班的工作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相反,金融业或者新闻业的工作充斥着一个又一个的最后期限,生活态度“消极”的人如果去从事那样的工作就将是痛苦的错配。能够在人和事中发现最糟糕的一面对一些职业来说反而是优点,比如安保、执法或者写作表达焦虑不安的诗作,而这正是“消极”者发挥所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