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做丹尼尔·戈尔曼的家伙也在哈佛心理学系念研究生,这是当时我选择在哈佛读研究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尽管那并非我选择哈佛的唯一原因。多年以后,丹尼尔先后作为《纽约时报》的心理学记者以及现象级畅销书《情商》的作者而名声大噪。不过在我大学四年级那年,丹尼尔吸引我的是他在一份没几个人看得懂的刊物《超个人心理学期刊》(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1971年他写了论文《作为元疗法的禅修:关于第五意识状态的假说》(Meditation as Metatherapy:Hypotheses toward a Proposed Fifth State of Consciousness),次年他又跟进发表了《佛陀论禅修与意识状态(上):教义》(The Buddha on Meditation an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 Part I:The Teaching)与《佛陀论禅修与意识状态(下):禅修技巧的分类》(The Buddha on Meditation an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 Part II:A Typology of Meditation Techniques)。不言而喻,禅修与佛教在当时都绝非心理学研究的主流。当时的哈佛心理学系就是主流心理学的代表,学术话语权由行为主义主导,禅修在哈佛心理学系根本没有市场,就好像有人试图在一场创世说的研讨会上发表关于进化论生物学的演讲一样。因此,一位哈佛研究生居然发表了关于禅修与佛教的学术论文,这相当引人瞩目。对于与丹尼尔的碰面,我非常期待。
1972年秋天,我等来了我在哈佛的第一堂课。那是一堂心理生理学课,上课的时候天色已晚。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家伙,留着一个爆炸头。似乎是受到直觉的指引,我转过头去问他是不是就是丹尼尔·戈尔曼。他果然就是。他对我的问题并没有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们共同的导师加里·施瓦茨曾经跟丹尼尔提起我。我们俩那天都没课了,下课之后,他说可以开车送我回家,于是我们就朝他的车走去。那是一辆大众面包车。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大学校园里,99%的大众面包车上都贴有大门乐队(The Doors)、杰弗逊飞机乐队(Jefferson Airplane)或者摇滚歌手鲍勃·迪伦(Bob Dylan)的照片,而丹尼尔的车上贴的是与车身等高的印度圣人的巨幅照片。车门上贴的是喇嘛,遮阳板上是瑜伽修行者,车座上是圣人。他的车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印度教静修处。
丹尼尔请我去他家。我们在他家一直聊了好几个小时,从为什么来哈佛念书、心理学的方方面面、我们各自的人生目标,到丹尼尔最近在印度的禅修学习之旅、疯狂的瑜伽修行者,以及他不寻常的生活环境(在剑桥戴维·麦克莱兰夫妇的豪宅里,丹尼尔租下了一间屋子),什么都聊。正是面试时与戴维的交谈让我坚定了来哈佛读研究生的决心,与他的重逢让我非常开心。第2章曾提到,戴维与拉姆·达斯事件有牵连,而拉姆·达斯最终被哈佛解聘。不过在1972年的时候,拉姆·达斯显然已经对此释怀,他就住在戴维他们家后面的车库里(他后来成了一名享誉世界的作家和精神导师)。戴维的妻子玛丽(Mary)是一位注重精神生活的可爱女子,她有绘画天分,在他们家的地下室里有一间画室。玛丽与戴维是在一次贵格会的露营中认识的,他们于1938年结婚。
走进如此有趣(毫无夸张)的一户人家的生活,对一个从纽约布鲁克林来的孩子来说,就好像步入了一个平行世界。在我念研究生期间,戴维·麦克莱兰的圈子成了我的另一个重要的学习场所。这么说吧,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与我平时在威廉·詹姆斯楼的日常学习颇有些不同。在戴维·麦克莱兰的家里你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亲属、房客,还有普通的追随者。许多人都穿着他们从印度带回来的、自己手工缝制的衣服。每周一次的禅修时间由拉姆·达斯亲自主持。每次大家聚餐基本上都有至少八个人参加。不过情绪风格才是这帮人最吸引我的一点!他们友善,有较强的情绪调整能力,生活态度积极,对社交情境敏感,遇事能够保持常人所不及的沉着镇定。在他们35周年结婚纪念日的庆祝派对上,麦克莱兰夫妇用一段幻灯片追忆了他们共同的时光。当时,苏珊跟我刚开始同居,对于婚姻我们还怀有年轻人常有的恐惧。我们希望知道他们是如何保持婚姻幸福的。我问玛丽结婚这么久是什么感觉,她用那双富于穿透力的眼睛盯着我俩,直言道:“嗐,头18年糟透了。”
麦克莱兰夫妇圈子里的人都能够将激情与安宁完美地结合起来。他们将这归功于禅修的修行,这也激起了我亲自尝试禅修的强烈愿望。在读本科的时候,我听过关于禅修的讲座,还选修过瑜伽课程,其中就介绍了禅修,但仅此而已。现在,我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浅尝辄止的禅修票友了。既然我已经认识了丹尼尔和麦克莱兰一家人,我也开始了自己的禅修练习,一周几次——其中一次是跟这帮人一起,其他时候是我独自修行。麦克莱兰是哈佛大学的讲席教授,对心理学学术圈非常熟悉,同时他对超验的精神领域有深入的了解。我认为他的以身作则就是对后来者心照不宣的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