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能量、新陈代谢和熵
解答这些问题很自然地会让人们发问:生命的其他所有规模从何而来?例如,我们为什么一晚上睡大约8个小时,而老鼠要睡15个小时,大象只睡4个小时?为什么最高的树只有数百英尺[3] 高,而非1英里 [4]高?为什么规模最大的公司会在资产总值达到5 000亿美元时停止增长?为什么人体每个细胞中都有大约500个线粒体?
若要回答此类问题,并从可量化和机制的角度理解衰老、死亡等过程,无论是人类、大象、城市还是公司,我们都必须首先正视每一个系统是如何生长、如何存活的。在生物学中,这些系统都是由新陈代谢过程控制和维持的。这在数量上是通过代谢率体现的,即维持一个生物体存活一秒所需的能量总量。对我们人类而言,每天需要大约2 000卡路里的食物热量,令人吃惊的是,这仅相当于90瓦特的代谢率,与一只标准的白炽灯灯泡的电功率相当。正如图1–1所示,我们的代谢率对我们这般体形的哺乳动物而言是“适当的”。这是我们作为自然进化动物的生物代谢率。作为生活在城市中的社会动物,我们只需要相当于一只白炽灯灯泡能量的食物便可以存活。但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住房、暖气、灯光、汽车、道路、飞机、计算机等。因此,支持一个普通人在美国生活所需的代谢率便增至令人惊讶的1.1万瓦特。这一社会代谢率相当于大约12头大象的需求总量。此外,在从生物向社会动物转变的过程中,我们的总人口也从几百万增至70多亿。能源和资源危机日益迫近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论是天然系统还是人工系统,离开能够转化为某些“有用的东西”的能源和资源的持续供应都无法继续运转。用生物学概念来说,我会把所有这些能量转化的过程称作新陈代谢。
根据这些系统的先进程度,这些有用能量的产出被分配于体力劳动及维护、生长和繁殖之中。作为社会中的人类,与其他生物不同的是,我们新陈代谢能量的一大部分被用于组建社区和机构,如城市、村庄、公司和集体,用于制造一大批人工制品,并创造出一连串的观念,从飞机、手机、大教堂到交响乐、数学、文学等。
然而,人们通常意识不到的是,离开能量和资源的持续供应,我们不仅不会生产出以上任何事物,或许更为重要的是,也不会有观点、创新、增长、进化。能量是最重要的,它是所有事物的基础,无论是我们所做的事情,还是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一切,它在所有需要解决的问题中扮演的角色将会是贯穿本书始终的另一条绵延不绝的线索。这似乎不证自明,但令人惊讶的是,普适的能量概念在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的概念思维中扮演着何等弱小的角色。
在能量转化的过程中,我们总要付出代价,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因为能量是所有事物变化和运行的基础,任何体系的运行都会产生某种结果。的确,有一条基本自然法则不可违背,它被称作“热力学第二定律”,即每当能量转化为有用的形式时,同时也会产生“无用”的能量作为副产品:一些我们“不期待的后果”总是以难以获取的无序热能或不可用的物质形式不可避免地产生出来。世上不存在永动机。你必须吃东西才能生存,维持并服务你的思想和身体高度组织性的功能,但在你吃完之后,你早晚都会去厕所。这就是个人熵产生的物理表现。
1855年,德国物理学家鲁道夫·克劳修斯(Rudolf Clausius)提出了熵的概念,即所有事物通过能量和资源的交替变化相互作用所带来的基本的、普遍的性质。每当能量被利用或转化以制造或维持一个封闭系统的秩序时,某种程度的混乱便是不可避免的——熵趋于增大。
顺便提一下,“熵”一词是“变化”或“进化”的希腊语翻译。为了避免你认为这一定律可能存在漏洞,我们援引爱因斯坦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它是宇宙中唯一一个永不被推翻的物理理论。”他也把自己的相对论纳入该理论中。
如同死亡、税收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热力学第二定律悬挂在我们所有人头顶上及我们周边所有事物之上。耗散力(类似于通过摩擦产生的无序热量)一直在持续且不可避免地做着功,这使得所有系统都将退化。设计最为精巧的机器、最具创新组织力的公司、进化得最完美的生物都无法逃脱这一最为严酷的死神。维持一个进化中系统的秩序与结构需要源源不断地供应和使用能源,而其副产品则是无序。这就是为了存活我们必须持续进食以应对熵产生的不可避免的破坏力的原因。熵能杀人。最终,我们都将屈服于各种形式的磨损和衰竭。无论生物体、公司还是社会,如何为增长、创新、维护和修复持续提供更多的能量以对抗熵,都成了任何有关衰老、死亡、系统韧性和可持续发展等严肃主题的讨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