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要解释存在类型的本质,我们只能按照它在创造活动中所表达的含义。这种活动本质包含三个因素:材料、与这些材料相关的形式的过程、作为进入下一个过程的材料的结果——材料、过程、结果。
另一种做法是将宇宙归结为一种空洞的重言式绝对,而“生命和运动”只是梦幻。与所有发现一样,数学的发现不仅推动了人类理解力的发展,而且产生了新的错误模式。数学的错误就是引入了“形式”这个理念,却排除了“生命和运动”。
古希腊哲学家们提出“最高实在”的时候,他们是受到了数学的影响。当时,思维活跃的希腊人与埃及人进行了沟通,数学刚刚发展起来。希腊人误解了各种数学概念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一切数学概念都是与合并过程相关的。数的概念本身所指的就是从个别单位到复合集合的过程。得数不属于任何一个单位,而是描绘了获得集合单位的模式。因此,我们甚至不必将“六等于六”这个陈述看作是单纯的重言式,而是将其理解为:支配一种特殊结合形式的数字“六”产生了作为下一步过程的材料的数字“六”。作为单纯静态数字的实体已不再存在,只存在从“世界-过程”(world-process)中抽象出来的各类过程里发挥自身作用的数字。
因此,“世界-过程”的概念可理解为“过程全体”的概念。我们必须把最高存在的概念运用到构成过程的现实中,即运用到不局限于历史领域中任何特定时期的材料的现实中。这个概念所具有的概念指向的无限性是其现实的基础,而此种概念指向与从“世界-过程”中摄入的材料之间的合并产生了过程形式。在世界中,这个概念一直以生动的经验为目标,积蓄潜在可能性,融合为现实。过程的形式与产生过程的材料相关,而结果是产生统一的构成,在未来的历史性世界中作为材料发挥自己的作用。
我们的经验材料分为两种:已实现的事实性、事实的潜在可能性。可能性可进一步区分为两种:纯粹抽象的可能性,与材料或结果中实现的特殊关系无关;与实现紧密相关的可能性。后者是动因,支配构成形式来产生结果。这种支配产生了一种具有活力的规定性,材料据此得以保存或丢弃。
只要材料存在广泛的相互符合(conformity),具有活力的构成形式就能够将这种符合转化到结果中,以此来保留对于未来的符合。在此,我们拥有的是在小幅度变化中维系大范围符合的基础。行星、岩石和生物都见证了这种广泛维持的符合性;但同样,它们也见证了这种维系的偏狭性。在已实现的现实中,没有任何东西完全符合之前的自身。在已实现现实的领域中,这种自我同一性(self-identity)是偏狭的:它适用于某些目的,支配着某几类过程。但是,在其他过程类型中,差异是很重要的,而自我同一性则是一个有意义的、虚构的神话。例如,就继承现实的遗产而言,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与出生不到十个月的婴儿基本上是同一的;但是,若驾驶一艘游艇,成年人则与孩童有着本质区别,同一性由此退化为一种形而上学的无关联性。只要保留同一性,自然规律就自然存在。只要同一性衰减,这些规律就会更改。但是,更改本身也可能是合乎规律的。个体的变化中也可能会显示出一种变化规律,例如,从幼年到成年动物的改变。然而,这种变化规律自身也会改变。例如,物种的兴衰、文明的起落、天体的形成。
在上述任意一个例子中,随着变化的出现,新的存在类型也可能会出现,并受到产生于新环境的新自然规律制约。换言之,材料、过程形式、产生新材料的结果都依赖所处的时代以及支配那个时代的过程形式。
任何过程形式的反常动荡所引起的情感动荡都是引人注目的。人类已接受了缓慢的渐变,但对于人类经验来说,如果发生了突变,人的本性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例如,狂风、暴雨、地震、社会革命、重病、烈火、战争都是会激发人类特定情绪反应的情境。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解释这种突变的强烈反应。我认为,这既展示了我们对规律秩序主导地位的情绪反应,也展示了我们对这种秩序遭到破坏时的反应。当重大变化发生时,我们有时如登九天,有时如坠地狱。
6. 人们一直太注重单纯的材料和结果了。存在的本质在于从材料到结果的转化,这是自我规定的过程。我们一定不能用被动的形式来理解死板的材料。材料将自身信息传递到过程中,并支配其形式。我们一定不能只关注结果。存在的直接性处于流变之中,生命的生动性寓于转化之中。生命具有的形式以获得结果为目标。现实的本质以自我成就为目标。
在这几讲中形成的一个主要理念就是,从任何一种意义上而言,都不能从“过程”中抽象出“存在”。过程和存在的概念互为前提。从这个论点得出的一个推论就是,过程中“点”这个概念是谬误的。在这里“点”概念指的是,过程可以分析为终极实在的构成,而在这些构成中是没有过程的。
例如,时刻这个概念不包含任何时间的延展——比如说,某一天的中午。这样的概念是点概念,缺失了过程。同样,另一个例子是空间中的一个点。反之,空间的延展是转化的幻影,只有通过某种转化过程才可体验到。在近三十年,凭借某种比较朴素的光学理论,这条真理征服了近代物理学。
这些特例之中蕴含的基本原则是,这两个错误概念——缺失个体的过程和缺失过程的个体——永远不能彼此协调。如果你以其中一个错误概念作为开始,就必须认定另外一个毫无意义。
正如算术中详细阐述的那样,数字这个概念一直受到这种偏见的影响,引发错误的分离。每个单独的个体都是没有数字可言的;而一个静态的群组是由数字来刻画的。按照这种模式,我们在进行算术研究时可能缺失了过程,因此数学一直被看作一种为虚妄的形而上学充当避难所的测试场。
当柏拉图思考数学时,将其设想为一个无变化的形式世界,并将其与变化世界中的模本相对照。然而,当柏拉图思考活动的现实事物时,又趋向于相反的观点。他借助“生命和活动”将形式从空洞无意义中拯救了出来。
在这几讲中,我采用了柏拉图的后一个理论,即关于“生命和活动”的。合并的数学模式,例如“加法” “乘法” “级数”等都被解释为过程的形式。“多重性”这个概念本身就被解释为对过程形式的抽象,借此,材料获得了进入新材料的一种统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