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复活的战争原型揭示了:“领地、图腾、信息平台、寻照”,一个不能少
四百年前的英国,两个城镇之间的球赛要比今天的一场英超比赛更能说明足球的性质:与其说它是一种体育运动,不如说是一场战争,两个城镇之间绵延几英里的空间就是球场,皮球的目的地就是对方的市镇中心,当时的比赛并无人数约定,双方精壮男丁倾巢而出,数百上千不等,一场比赛下来,所经街道商铺一片狼藉,伤腿断足者不算,踩死几个人也并不稀罕。
那么迄今为止,哪一场足球比赛得到了国人最多的关注?答案出人意料:并不是某场世界杯决赛,而是第13届亚洲杯的中日决战,这场比赛让三亿中国人牢牢地守在电视旁,收视率达到创纪录的18.5%,紧随其后的是2002年韩日世界杯的中国与巴西之战,收视率也不过14.4%;2002年韩日世界杯的决赛收视率只排到了第四名,在它前面的竟然是2004年亚洲杯中国对伊朗的半决赛;
上述数字说明:一场足球比赛受重视的首要因素,并不是它的水平高低和作为赛事本身的重要与否,而是它与人类两个古老本能——“地域性和群体性“的关联程度;
对于中国人来说,只要有中国队参加的比赛,那就比世界杯决赛还重要!地域的指向性越强,球迷的关注程度也就越高;这种现象,在同城两支球队间的德比大战中体现得最为明显,这些年,国际米兰在成绩上被AC米兰压得喘不过来气儿,然而国米的教练和球员都明白:只要在圣西罗球场赢下德比战,球迷们就会原谅他们整个赛季的糟糕表现;
1、原型的领地观念
李敖曾经说:“人与狗的区别仅在于:两条狗只有在出现一根骨头之后才会发生争斗;而两个人,可以想象出一根骨头,然后争斗。”
这句话实在是把人类抬举得不像个样子;足球比赛说明,人类在不需要争斗的时候也会想出替代的方法,在这场无事生非的游戏当中,他们居然也需要一根骨头,就是那只足球;漫长的文明进化并没有削弱人类内心深处动物的野性和领地观念;如今,虽然外面裹着一套西服,却从袖子和领口处露出毛茸茸的马脚,人类把几乎所有的闲暇都用在忙于标注自己的领地,与动物毫无二致:在你掏出钥匙开家门的时候,你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敌意达到最高;你喜欢在图书馆和教室占座、在旅游景点刻上“XX到此一游”,正如一头庄严的鬣狗在自己的领地边界撒尿;然而,在自己领地内的撒尿行为只是防御,无法满足对他人领地的进攻欲望;足球就是这样一项运动:球迷们穿戴整齐,高举旗帜,跟随着自己的球队征战他乡,虽千万人吾往矣;当然,如有敌人来犯,更当亲临球场助阵,令其未战先怯;两只个头差不多的公狮相争,领地主人的赢面总是要比来犯之敌大一些,今天,这个规律在足球场上依然有效,我们称之为“主场优势”。
2、原型的图腾崇拜
人是天生的群居性动物,只有在与其他人达成高度一致之后,他才会感到安全。
这种群体性的一致,在足球场上达到最高境界:无须事先排练,球迷们自然会形成统一着装、做整齐划一的动作、喊同样的口号,他们的球队就是他们的领袖,是他们的LOGO和VI,一如原始部落里的酋长和图腾;然而,这种安全感无法摆脱一个木桶效应所带来的副作用:群体的人数越多、外在形式越是统一,其道德水准就越低、思想就越贫乏;一群球迷,正是勒庞笔下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个人可以接受矛盾,进行讨论,群体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在公众集会上,演说者哪怕做出最轻微的反驳,立刻就会招来怒吼和粗野的叫骂……反驳者往往会被打死。”勒庞的这番话,完全可以移植到一群球迷身上,群体拒斥思想和真相,它只需要歧视和偏见,以支撑对对手的嘘声和咒骂;两个字足以表达它的思想:雄起、下课、黑哨;此时,平日里越是困窘无能的小人物,就越是热衷于迸发出残忍、偏执和毁灭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又被“法不责众”赋予了释放的勇气;一个人可能会在球场看台上被打死,原因仅仅是穿着和大多数人不一样颜色的衣服;球场外的汽车和商店可能会被焚烧和砸毁——理由很古怪,有时是赢球,有时却是输球。
3、原型的信息平台
在电视时代之前,世界杯确实就是一次世界大战的单纯模拟,自己的国家无缘跻身其间的国民是完全可以超然物外的,但自从电视介入足球之后,这个运动变得复杂而有趣,1954年的瑞士世界杯,比赛画面第一次出现在电视上,但那时只能提供实况录像;1958年的瑞典世界杯第一次实现了电视直播,FIFA也第一次从电视转播权中受益,数额是五万美元;四十年后,FIFA把2002和2006两届世界杯的电视转播权捆绑卖给了德国的基尔希公司,售价17亿美元。这个惊人的变化,取决于两项今天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技术:1961年发明的“慢镜头回放”和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开始采用的卫星直播——那一届的比赛用球因此而被命名为Telstar;从那以后,足球就再也不是“22个需要休息的人在场上拼命奔跑,四万个需要运动的人却坐在那里观看”的运动了,而是成了现代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代名词;
电视,这个怪物,把每个人带到一个巨大的信息平台上,强迫他与数不清的人进行全方位比较,从而抹掉了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特点;这是个信息异化的时代,亦即个性丧失的时代;在这个复杂无比的系统中,单个的人正如人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他的喜怒哀乐根本无法被整个机体所感知,这强迫他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上“欧文粉丝”、“亨利拥趸”之类的标签,以便寻找同质的细胞去形成组织(tissue),这是每一个细胞都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在这个信息异化时代,个体如果不先成为某个组织的成员,就没有发出声音的权力和机会。
4、原型的英雄寻照
习惯了四年冷漠而孤寂的日子之后,人们突然发现了对他人的需要,你只需要对一个穿红衣服的家伙说一句“看,劳尔!”那家伙就会流着眼泪硬塞给你一杯冰镇啤酒。哦,这感觉真美妙!六月的世界杯,天空中回响着勒庞的名言:这是一个群体狂热的时代;而这个时代给相关者提供了多么好的一个赚钱的机会啊!国际足联秘书长的布拉特深谙此中奥秘,他知道,虽然现在已经有204个国家成为FIFA的成员国,并且参加四年一次的预选赛。但要想让只有32支球队参加的决赛阶段的世界杯成为一场全球欢宴,就要不遗余力地去造星,让只有旁观资格的中国人、越南人和乍得人聚集在贝克汉姆们的麾下;
荣格说:“文学的特殊价值,在于对集体潜意识的寻照。”
足球何尝不是这样呢?球迷们,在自己的领地里找不到力比多投射的目标,只好把对国家队的失望转化为对一个个国际巨星的认同和崇拜,只有马拉多纳、马特乌斯、贝克汉姆、罗纳尔多们,才能满足他们内心深处对英雄原型的渴望和“寻照”,只有这样,足球才能真正成为“一种理想的电视运动”,从业绩上看,布拉特实在是一位堪称完美的project mana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