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并不孤单:移动电话成为人类行为探测器
高度互联的21世纪最为革命性的表现之一便是手机的过分普及。廉价、精巧的智能手机随处可得,并可以上网,这成为生活节奏加速、时间被压缩的主要因素之一。以推特、短信和电子邮件等形式传递的原声摘要一直持续不断着,取代了传统的电话通信,更不用说精心准备的手写信件,或者是面对面的对话了。我将在本章后面的内容中谈论这一令人惊讶的创新所带来的一些影响和出人意料的后果,但在这里,我想要重点谈论手机最不令人关注的一面,它已经开始使科学的一角发生革命性变化。
你或许知道,电信供应商会跟踪你拨出的每一通电话、发出的每一条短信、短信发出的时间、通话持续的时长、接收对象、你在哪里、接收对象在哪里……在某些情况下,很可能还会记录你们之间说了什么。这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数据库,原则上,这会给我们提供前所未有的、十分详细的社会互动和移动性信息,尤其是现如今几乎每个人都在使用此类设备。目前,人们使用的手机数量超过了地球人口总数。仅在美国,每年便会生产1万亿部手机,平均而言,每人每天花在手机上的时间超过了三小时。许多人使用手机的频率是他们上厕所频率的两倍,这是关于我们更看重何事的有趣评价。
即便是在最为贫穷的国家,这也是一项巨大的福祉,这些国家将因此能够跨越传统技术,直接跳入21世纪的通信时代,所需成本只是安装和维护陆上通信线路成本的一小部分。
按照移动技术所能够提供的普及率来比较,大多数国家将无法承担相应的陆上通信线路的成本。不足为奇的是,从比例上而言,手机应用比例最高的国家是在发展中国家。
因此,分析庞大的手机通信数据将能够为我们提供全新的、可经检验的量化分析,以了解社会网络的结构和动力学、人与地点之间的空间关系以及城市的结构和动力学。手机和其他信息技术设备所带来的这一未能预见的结果,宣告了大数据和智慧城市时代的到来,并带来了某种夸张的希望——信息技术设备将会提供解决我们所有问题的工具。不仅是应对城市中的基础设施挑战,这一希望还延伸至生命中的各个方面,从健康到污染,再到犯罪和娱乐。这只是迅速出现的“智能产业”的一种表现,该产业基于我们自身无意间产生的大量数据的可获取性,无论是通过移动设备,我们本身的移动,还是我们的健康记录。这一不断发展的范式肯定会为我们提供新型的、强大的工具。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这无疑将会带来有益的成果,为公司和具有创业精神的个人提供创造更多财富的新途径。然而,我稍后也将会给出谨慎的评论,指出这一方式内在的天真幼稚之处,甚至是危险性。[4]
在这里,我想要将重点放在如何通过科学地利用手机数据,来检验我们用于理解城市的理论框架的预测。除了城市和社会系统属于复杂适应系统这一挑战之外,社会科学中发展量化、可检验理论的传统障碍还包括难以获得大量可信数据和实施可控试验的困难。物理学和生物学取得巨大进步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人们可以操控正在研究中的系统以检验源自假设、理论和模型的定义明确的预测和推论。
诸如日内瓦的大型强子对撞机等大型粒子加速器,便是此类人工操控实验的典型例证。
将众多高能粒子对撞试验所得出的分析结果与复杂的数学理论的发展相结合,物理学家多年来发现并定义了物质的基础性亚原子成分的特性,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作用力。这带来了21世纪最伟大的科学成就之一,即基本粒子标准模型的出现。这一发现具化、整合并解释了我们周围世界的大范围事物,包括电、磁、牛顿的运动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电子、光子、夸克、胶子、质子、中子、希格斯粒子等,所有这一切都是通过一种统一的数学框架来概括的,其详细的预测都令人吃惊地通过持续不断的试验测试。
同样令人吃惊的还有此类试验所探测到的能量和距离,为我们研究自大爆炸以来决定宇宙演化的各种现象提供了便利。在这些试验中,我们人为地重新创造出了在宇宙创立之初才有的事件。由此得出的理论框架让我们对银河系的构成以及天空为何如此有了更加可信的量化理解。很明显,我们无法对天空本身做试验,它是单一的独特事物,与实验室中的试验对象不同,无法被重复试验,而只能对其进行观察。就像地质学和社会科学一样,天文学是历史科学,我们只能通过后见之明来测试我们的理论,根据理论的方程式和叙述来推测当时应该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探寻适当的位置来加以证实。这与牛顿的策略没有什么不同。牛顿从他的基本运动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中推导出了开普勒的行星运动定律,而前两者是用来解释物体如何在其周围的世界中运动的。牛顿无法直接用地球本身做试验,但可以将自己的预测与开普勒的观察和测试结果进行对照,以证实它们的正确性。在过去数百年间,这一策略被证明在天体物理学和地质学中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由此,我们有信心认为,我们能够理解宇宙与地球如何依照规律运转。总之,对于这些历史科学而言,可以通过复杂的观察和对代理对象进行适当的传统试验,从而取得成功。
尽管社会系统研究面临着显而易见的困难,但社会科学非常富有想象力,它设计出了相似的量化试验来启发和测试假设,这些都使人能够洞悉社会结构和动力学。许多试验都包括事实调查和不同的调查问卷反馈。受限于试验团队的角色,试验者必须要与试验对象进行互动。因此,我们很难获取大量的数据,而只能获得有限人群和社会环境的相对少量的样本,这会导致可信度的问题,以及结果和结论的普遍性问题。
将手机数据或脸谱网和推特等社交媒体数据用于研究社会行为的奇妙之处在于,此类问题都会被极大地避免。这并不是说利用此类数据不会带来复杂的问题。手机用户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代表所有人?手机通信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代表社会互动?这些问题都未有定论,但显而易见的是,这种通信方式已经成为社会行动的主要特点,为我们如何互动、何时何地互动提供了一扇量化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