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与身体
上文提到的重新分类的现象,可以在一个名叫“蜡烛问题”的心理学实验中观察到。这个实验是德国格式塔学派(又称为完形心理学)心理学家卡尔·邓克尔(Karl Duncker)在20世纪40年代发明的。这个实验的要求是让实验对象把蜡烛固定到墙上。除了蜡烛,实验对象每人还有一板火柴,以及满满一盒的图钉。这个问题的难点在于,被试需要先把装满图钉的盒子倒空,然后用图钉把空盒固定到墙上,才能把蜡烛放在上面。正因为一开始的图钉盒是满的,所以这个实验设计得十分巧妙,并没有多少实验对象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如果这个实验一开始提供一个空盒和散落在桌面上的图钉,那可就简单多了。
这个问题的要点在于,被试不光要把图钉盒归到“容器”这个范畴上,还要想到它还是个潜在的“基座”。当里面有图钉时,这个盒子自然而然被当作一个图钉盒,仅此而已。从一个更抽象的层次考虑,这就是一个“盒子”,它的作用自然就是装东西。为了解决实验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抽象:把同样的东西看成“基座”。当然了,在这个抽象层次,还有诸如桌子、椅子、书架以及抽屉等各类物件。不论如何,图钉盒在重新分类之后可以派上新的用场。
有些重大发现就是上述这类思维滑动的结果。举个例子,如果传说可信的话,那么阿基米德在流体静力学中的发现,即“阿基米德原理”就是这样一种范畴转换。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不论怎样,它都表明了当从一个更抽象的角度思考眼前的事物时是多么的巧妙与丰富。即便涉及平时毫无联系的事物,也同样如此。
希律王有一顶新的纯金王冠,但是他怀疑里面的成分不纯,可能掺了银。于是他让阿基米德为他调查此事。对于国王来说,要想测量这个新王冠是否与金块等重并非难事,但怎么才能知道金匠有没有偷偷用等重的银子把金子替换了呢?只要能测量王冠的体积就行了!因为银的密度小于金,若是当真掺了假,那新王冠的体积就要比金块大。可惜这个王冠的形状太不规则了,阿基米德不能用几何的办法测量它的的体积。那可怎么办呢?据传,阿基米德在洗澡的时候想到了法子。当他的身体进入水中时,他发现水面的上涨与进入水中的部分成等比关系。他想到这同样适用于王冠与金块。于是,他把二者放入水中并观察水位线的变化,发现王冠的体积比金块的体积大。果不其然,这个金匠是个骗子。
阿基米德在王冠与他的身体之间建立起了类比,他发现不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完全浸入水中时,都会排出与自身体积相等的水。若让人们谈一谈王冠属于哪些范畴的话,他可能会说,王权的象征、贵金属制成的或是戴在头上的等。这些可与人类身体相关的范畴没什么关系。只有达到高度抽象的层次时,即二者同属于“有体积的事物”这个范畴,这时类比关系才浮现出来。为了把人类的身体与王冠类比起来,必须得忽略掉很多细节,比如人体是活的,王冠则没有生命而言。这种类比需要高度的抽象,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到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充满创造力的发现就在于找到迥然不同事物间的一丝联系。
上面的讨论可能让人觉得我们把创造力归因于一丝不苟地寻找联系,尤其是那些乍看之下毫无关联的事物。可惜的是,尽管我们在探讨创造力的成因,但并不能得出什么秘诀。因为在情境之间故意地寻求联系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在此讨论的抽象行为并非源自什么系统的、有意为之的探索。这经常让发明者和观察者同样感到惊讶。
阿基米德的故事表明,当在高度抽象的层次上产生飞跃时,尽管有时微不足道,却可能带来重大的发现。这是关于创意发现之谜的一种解释,但并非是什么秘诀。总的来说,人们很难发现那些看似没有关联事物之间的联系,抽象的类比潜藏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预设之中,这使梦寐以求的概括变得更加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