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成为“游击手”
我希望我的女儿可以理解以上全部的东西,而且能更概括性地了解一种判断方法,并以此方法来判断她的所作所为是否具有社会效益,这种方法即是,当人们愿意付钱让她这么做时,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有社会效益的。实现社会效益并不是唯一正确的生活目标,但是,能有这样一个尺度和标准来衡量你的所作所为,也是很不错的。
一次,我问一个准父亲,希望孩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立刻回答说“游击手”。随后,他又向我解释说,事实上,他没有给孩子设定非常明确的目标,无论孩子走什么样的生活道路,只要幸福,只要成功就好,他说,只要“他不出局就好”。
当然,那时他的眼睛是闪闪发光的。
我不知道在凯莱生活的球局中,她会打哪个位置,但是,我希望她是兴致勃勃地去参加这场比赛。我认为,如果她在高中时总是拿全优回家,那将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发展趋势。一个青少年,如果不去忽略她的学校作业,她就无法去发展她强烈的激情、兴趣和雄心。努力构思一首好诗,设计一辆更好的自行车,或者是完成纽约马拉松比赛,相比拼命去通过高中的经济学考试来说,那些都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内心的呼唤。
这并不是贬低经济学。凯莱和我都对经济学感兴趣,尤其是新闻中的经济学。凯莱对时事有一种长期的、非常早熟的兴趣,我相信这是从海湾战争开始的。当时她只有3岁,她非常强烈地意识到,生活在她周围的大人,开始关注电视节目,并且态度也都变得严肃起来了,这让她感到很奇怪。她想知道发生的每件事,大人们安慰她说,这些事都发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随后的好几个月里,她总要看电视新闻,要弄懂所有的新闻报道讲的是什么。在她5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无意中听到,她正在给一个12岁的孩子讲解谁是鲍里斯·叶利钦!
因为许多新闻报道中都提到了有关经济学的问题,因此,在我和凯莱之间,就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个兴趣交汇点。许多经济学问题,对孩子解释起来,比对大人解释要容易得多,因为大人总是带着一生积累的偏见去看待经济学问题。凯莱知道,最低工资法阻碍了一部分人去工作,而许多大人却不理解这正是最低工资的本质。她还知道,公共电视台是政府所有并由政府经营的。因此,她完全根据自己的分析就认识到,公共电视台很可能就是亲政府宣传的源头。相比之下,许多大人似乎认为,政府拥有的媒体倾向于拥护政府的扩编计划,纯粹是一种巧合。
凯莱还知道存在无家可归的人的原因,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许多大人都不知道这个原因,那就是无论为什么,一些人宁愿无家(也就是说,他们宁愿不去挣足够的钱来拥有一个家,或者宁愿把钱花在其他地方)。当她听到某个电视评论员说,问题在于缺乏住房供给时,她就会大大地嘲笑一番。她已经长大了,知道如果有人出钱来买房,就有人会出钱去建房。
在凯莱要上一年级的前一晚,她突然变得非常害怕。当我给她把被子盖好时,她突然止住眼泪说:“我害怕上一年级!”于是,我们把灯打开,坐在一起说话。我给她讲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小男孩的故事。这个小男孩也害怕上一年级。当然了,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是,最终,小男孩的每件事都编排得很好。当我讲到故事的高潮,即这个小男孩长大后成了她的父亲时,凯莱就变得异常轻松愉快了。
第二年,凯莱报名参加了一个周末体操班,这也引发了一次类似的恐慌(不过要温和一些)。这一次,我再没有个人故事给她讲了(其实,如果说实话,那么前一个故事也纯属虚构,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开始上一年级的)。但是凯莱是一个经济学推理的信徒,我们把她的这种信仰好好地利用了一下,去分析体操教师的动机问题:如果孩子们不高兴,他们就会退学,学校的利润就会减少;因此,老师一定会努力让孩子们开心的。这个逻辑推理彻底解除了凯莱的恐惧。万幸,凯莱没有停下来仔细想一想这样的事实,即这种动机对于公立小学的老师来说,是不管用的。顺便提一句,体操班的训练非常成功。
几年前,我、4岁的凯莱和凯莱的朋友杰西卡,也是4岁,一起在树林里散步。杰西卡找到了一根漂亮的羽毛,而凯莱找到的只有嫉妒。当然,凯莱以前也一定感到过嫉妒,但是她一直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后来,我们回到家里,杰西卡也回家了,于是,我们就拿出时间进行了一次父亲和女儿的对话。凯莱的嫉妒,只是一种渴望,而不是那种怀恨在心的嫉妒或其他类型的嫉妒。从这次谈话中,她懂得了,如果你的朋友找到了一根羽毛,而你没有,那么,为你的朋友感到高兴要比为自己感到遗憾好得多。当我告诉她,仍有许多大人不懂这个道理时,凯莱感到非常吃惊。凯莱从来就没想过用暴力把杰西卡的羽毛抢过来,因此,当我告诉她有关累进所得税的事情时,她对此感到非常的震惊。
小女孩们常常会担心谁会是她们的朋友,有时小男孩们也会这样,但是我认为程度会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三个小孩在操场上碰到一起,那么,最终会有一个感到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凯莱会对这种情况感到很心烦,这时,我会替她感到心疼,但是也无可奈何。如果可以,我会帮她分析哪里出了问题,如何修补这种友谊。但是更多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有倾听,或者给她擦眼泪,或者再给她讲一些我曾经给她讲过的事:有时候,那两个孩子想在一起玩,但不想跟你玩,这时,你能做的就是学会去处理它,学会应付它。你不可能强迫他们跟你玩,即便你可以,那也不是个好办法。
她总是对我说,你的这些做法对大人也许有用,但是你不理解,对孩子来说,这样做太难了。我对此无言以对。但是我要特别提到的是,将来,她会遇到许多大人,他们会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成熟。对于那些面对国外的竞争寻求保护的美国制造商,我想说,有时候,某两个人想互相贸易,而不想和你进行贸易,那么,你的正确做法就是去学会处理这件事。也许你可以强迫他们和你进行贸易,但是这样做是很孩子气的,是错误的。
我一直在寻找新的教学方法,来给孩子们教授经济学,为此,我建议对税收制度进行改进。我的想法如下:你还和原来一样计算你的税款,但是,你不用再给美国国税局寄支票了,而是把支票寄给玩具店,换回等值的玩具,然后你把这些玩具拿回家,给你的孩子玩;一星期后,美国国税局的一个工作人员会来到你家,没收这些玩具,把这些玩具还给玩具店,获得现钞。我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教给孩子们什么是税收了。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夸张的情节帮忙,孩子们要学点知识,就不得不从日常生活中汲取了,如上学的第一天,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或者在操场上和人吵嘴的时候,甚至是在坐车的时候。我记得在凯莱9岁的时候,一天,她正在车上照着镜子打扮,我问了一个很无知的问题,立刻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我问道:如果我们驾驶汽车向前行进,那么,从她脸上发出的光线如何到达镜子呢?答案很简单:光线一定比汽车跑得快。但是如果汽车比光线跑得还快呢?那么镜子就不起作用了!于是,我们进行了一番讨论,为什么事物在高速运行和静止时,表现都几乎一样?为什么镜子就特殊呢?这样,一个奇事接着一个奇事,凯莱对于这些困惑,就有了自己的结论,她猜测,也许汽车原则上不可能比光线跑得快。
有时候,她会让我感到非常茫然。一天晚上,我感到又饿又累,便抱怨了几句,于是,凯莱就问我,我是更累呢还是更饿?我最初的反应是给她解释说,她的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饥饿和疲劳是由两种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单位来衡量的。没有什么共同的尺度来对它们进行相互比较。我可以感觉到我现在比一个小时前更饿,但是我无法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即我很累,但是我更饿。
但是,随后,我停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事实上,大人们之间经常问这样的问题,而其他人却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而且双方都相信这种答案可以表达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因此,我们一定具有某种本能,把我们的基本需求转化为某种单一的、线性的比率。而像我这种经济学家用来衡量人们需求的晦涩方法显然不合时宜了,我非常感谢凯莱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后,我开始思考凯莱的问题中的一些讽刺意味。粗心的大人们常常坚持认为,你不能用美元来衡量爱情的价值,同样,也不能用美元来衡量环境或者人的生命的价值,这也就是说,不可能简单地用一种单一的标准来衡量不同的事物。在这方面,凯莱就可以教那些大人一些知识。有两种选择,前一种是你愿意保护一种珍稀的猴子还是愿意在你的银行账户上多50美元,后一种是判定你是更饿还是更累,这两种选择就很容易被人们拿来相互比喻,而且即便是个孩子也会这么做。
有一次,在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大闹大笑后,凯莱和我平躺在地板上,上气不接下气。我转过头,让凯莱答应我:永远不要嫁给那些无法和你共享如此欢乐的人!她答应了。于是,我就胳肢她,又开始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