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支持反全球化运动的往往是这样一些学者,他们一向批评资本主义制度并认为“全球化”是资本主义又一个应予以谴责的形式。当然,关于全球化拉大了发达国家的穷人与富人、输家(主要是在发达国家)与赢家(主要是在发展中国家)之间差距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从德国或美国工人的角度讲,痛批贫富差距的拉大是正当的反应。但是如果我们从全球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会怎样?德国或美国有一个中产人士成为因全球化和全球经济转型而带来的向下流动趋势的受害者,中国或印度就会有三四个人摆脱贫困,加入日益壮大的中产阶层。
克里斯蒂娅·弗里兰在其《超富》一书中援引了美国某技术供应商首席财务官的话,此人说:“我们对薪资水平的要求比世界其他地方都要高。当然如果你要提出10倍的薪资要求,你就需要提供10倍的价值。这听起来很残酷,但或许中产人士有必要做出接受降薪的决定。” [19]
关于富人的许多流传甚广的陈词滥调都是基于偏见。毕竟,大多数人所认识的熟人中,没有称得上百万富翁的人,更别说亿万富翁了。你认识的人当中,有多少拥有数亿甚至数十亿美元或者欧元?
大多数人通过媒体上的报道形成了对富人的看法,而这些报道用耸人听闻的手法炒作了一些很少见的情况:高管在让公司濒临破产后,得到了数百万美元的丰厚遣散费,企业家在纳税上欺骗政府数百万。这些故事进一步强化了关于金融界精英从整体到个人都很贪婪的陈词滥调。
我想再用商业伦理学家乌尔里希·希维特的一段话来反驳这样的陈词滥调:“贪婪绝不是拿着高工资的人所独有的领地。它影响着各个社会层次的人,不管他们是低级别的雇员还是首席执行官,是失业的工人还是百万富翁。并不是所有未能在生活中创造财富的人都对贪婪有免疫力,也不是财富会自动让人变得贪婪。” [20]
史上最具影响力的社会学家之一马克斯·韦伯将“资本主义精神”与新教徒职业伦理联系在一起。他强调贪婪一直都是存在的。正如韦伯所言:“中国官吏、古罗马贵族或是现代农民的贪婪能够比得上任何贪婪之辈。” [21] 相反,是新教徒的勤劳、节俭与节制、绝对可靠和诚实塑造了资本主义精神。
虽然媒体对于“贪婪的高管和银行家”的报道暗示着这种精神的彻底丧失,但我在第六章中引用的一些研究结果表明,它仍然好好地存在于德国以及美国大批金融界精英的身上。
“富人”究竟在用他们那么多的钱做什么?他们的财富规模越大,用于再投资的数额往往就越大,比如投在股票或其他形式的公司股份上。这样一来,他们让整个经济有急需的资金可以使用。当然,富人做这些投资,是因为他们渴望自己的利益扩大、财富增加,而不是出于无私的动机。不过,社会从这样的结果当中获得了好处。
乔治·吉尔德在他的大作《财富与贫穷》中认定,富人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提供“无任何负担、不带官僚色彩的现金。事实上,大批富人的确扮演了这一角色。他们只有一小部分钱是被消费掉的。大部分钱流向了雇用劳动力并向消费者提供商品的生产机构。富人仍然是经济中可自由支配资本的主要来源”。 [22]
当然,富人的确会花钱购买实用性值得怀疑的奢侈品。但是想想这一点:许多我们如今认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用品也曾被当成不必要的奢侈品。以自来水和室内卫生间为例,它们在19世纪时仍被视为奢侈享受。直到1940年时,德国所有的工人阶级家庭中,还有14%没有用上电,此外,将近1/4的家庭没有自来水,96%的家庭没有浴室。如今,在所有工业化国家,这些东西都被认为是基本的必需品,甚至连社会上比较贫困的人士也用得起电视和手机。
我记得有一段时期,加强乘客安全性的安全气囊或自动刹车系统被认为是只有富人才能负担得起的奢侈品。如今,所有汽车都配备了这样的东西,如此一来,驾驶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变得更加安全。从这方面来讲,就算是有些富人所沉迷的炫耀性消费也惠及所有人,因为这推动了这些在刚进入市场时超出大多数人经济承受能力的商品的生产。由于大规模生产和技术上的进步,许多商品后来成为公众也可以使用的东西。
“起初只有极少数人能负担得起的东西成为巨富的身份象征,因此似乎也是其他人所向往的。接着,一度让人负担不起的奢侈品在价格上出现了下降,如今成了有意无意努力模仿金融精英的中产阶层可以承受的东西。富人现在需要新的身份象征,因为旧的身份象征早就已经大众化,不再有效。于是这样的循环又重新开始。” [23]
不过,公众围绕财富和再分配展开的讨论往往忽视了这些因素。政客们喜欢通过建议增加高收入者的纳税额来讨好选民,因为“是他们最终要做点贡献的时候了”。真实的情况是,由于累进税制,富人做出的贡献已经远远超出公平的份额。以德国为例,个人所得税总收入的41.8%是由收入最高的5%的人缴纳的。 [24]
我们已经变得对歧视少数派的做法非常敏感,也理应如此。不过,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说了“我不喜欢富人”这样的话后,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设想一下,如果一名政治领导人承认不喜欢其他任何一个少数派会激起多少合情合理的愤慨!在当今世界,“富人”、“高管”或“银行家”或许是唯一一个任何人仍可以尽情歧视的少数派。事实上,公开声明歧视他们会让你受邀上谈话节目,并让你赢得公众的支持而非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