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会对气候变迁做出反应,而其中一次极大的气候波动,发生在上一次冰河时期结束的时候。大约12000年前,最后一块数千米厚的冰川融化了,一片荒芜的土地重见天日。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树木,因为森林被慢慢向南方漂移的冰块摧毁了。在欧洲,树木同时受到两个方向的夹击,因为阿尔卑斯山也被冰川覆盖,它就好像横插着的一根门闩,阻断了所有物种向南逃离的路线。所以许多物种都灭绝了,另外一些少量的存活者,聚集到了没有冰川的山谷边缘,或者只在温暖的南欧幸存下来。
当冰川慢慢融化,有些植物畏畏缩缩地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一开始回来的只是一些苔藓、地衣以及草类植物,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低矮的灌木和树木。这片荒芜的土地慢慢演变成为冻原,正如人们还能在加拿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以及俄罗斯等北部地区看到的——在那里人们依旧可以直接发现后冰河世纪的痕迹。在这之后,树木再次迁徙回这里,首先行动的是针叶树,比如松树,它们同白桦树一起,携手对抗依旧占据统治地位的寒冷气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橡树和其他的阔叶树也加入了这一队列,并且它们在很多地方将针叶树排挤在外。
针叶派系的一个代表——银冷杉,看起来倒是有些拖拖拉拉。它们明显迁移得十分缓慢,至今才抵达德国中部。直至今日,您还能从阿尔卑斯山那里体验到树木回迁的顺序。山的最高处仿佛还在冰河时期,还能看到冰川。当您越往低处走,气候就越暖和,也就有越多较大的植物加入进来。在4000至5000年之前,山毛榉也曾从南部迁入德国这里;如果现代人没有对山毛榉持续乱砍滥伐,并且插手种植新树种的话,那么时至今日,它们应该已经在我们德国的原始森林里占据了主导地位。
然而插手这一切的真的是现代人吗?最终同植物一起返回这片绿土的,还有我们的祖先,而他们的祖辈也同样被冰川驱赶到偏南的地域定居。回迁的人类数量,比起由这些人造成的对森林的额外破坏,实在是微不足道。在今天的德国境内,曾经只有不到四千个人身处这片贫瘠的土地。随着气候越来越热,以及森林面积的扩大,人口密度也持续上升,到了公元前4000年,当时的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了四万。按照每平方公里来计算,那意味着一平方公里上不足0.01个人;或者换一种说法,一百平方公里内只有一个人。即使人类对燃料需求变大了,但这需求对森林本身却毫无压力。每年树木在这么大的土地面积上,产出超过10万立方米的新木材,这相当于1000幢现代化的独立式住宅的木材需求量。
对于石器时代的人类来说,寒冷并不是问题,或许饥饿才是最大的问题。也就是说他们会猎捕一些体形较大、能够啃食树木幼苗的食草动物,最典型的代表是:原始牛、美洲野牛或欧洲野牛,以及马和犀牛。上述这些动物可谓吃草的专家,基本上能将草原上的草和树苗啃得精光,以至于森林的扩张受到了很大的阻碍。这一点对我们接下来的讨论至关重要。如果这些动物可以在自然界中创造出满足自身要求的生存空间,并且以相应的种群数量出现,那么很有可能北部地区已经完全不是一片以森林为主的土地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原始森林中隐秘的统治者将不再是树木,而是大型的食草动物。一大群食草的原始牛、美洲野牛、欧洲野牛以及鹿,扫荡过一片树林,将所到之处所有树木都吃得精光,至少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虽然会有许多树重新扎根于此,并且生成很大一片树林,但很快它们又会被全部吃光。马和鹿会不停地啃食橡树和山毛榉的树皮,直至树开始萎缩。那些饥饿的动物不断地咬断新树苗,为了能吃到新的枝叶和嫩芽。然而如今的事实却是,除了鹿以外,所有大型食草动物都从森林里消失了。这些动物真的都是被猎人捕杀了吗?区区几个人类真的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于是,由桑德·范德卡斯带领的一个国际研究小组,参与了对澳大利亚沿海区域已绝种动物粪便残渣的研究工作。他们认为,那些动物的灭绝,应该归咎于大约5万年前在这片大陆上定居并狩猎的人类。他们排除了气候变迁的可能性,因为在那段时期,澳大利亚没有发生过类似北半球那么强烈的气候变迁。而在出现第一批澳大利亚人之后不到1000年,就有85%的大型哺乳动物——这里指的是体重在44千克以上的动物,消失了。
然而这一现象与过度捕猎没有关系,恰恰相反:根据研究员的观点,大型动物种群数量上升得极其缓慢,以至于适度的捕猎都会对它们的种群造成严重的伤害。科学家是这样计算的:如果每个猎人每十年只射杀一头动物,那么这也足以使这种动物在不到一百年就灭绝。
如果在捕猎的人类涉足自然之前,真的已经有一大群野牛、犀牛、大象和马形成了我们的自然风貌,那么大自然最多也只是发展出低矮的灌木,而不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当然那些“大型食草动物理论”的笃信者也知道当时的中欧几乎完全被森林覆盖这一事实。但是他们依旧认为,动物的灭绝应当归因于人类。新石器时代的居民捕杀了这一类大型食草动物,并使它们的种群数量大大减少。这样一来森林就得到了一个大自然计划之外的机会,并且充分利用了这一机会。由此,对花粉的考古分析可以证明,早在这一时期之前,就出现了草原植物。
但是,那里同时也出现了大量树木的花粉,这未必就是个矛盾,因为在巨大的原始森林里,总还是会有一些没有生长植物的区域,可能是沼泽、陡峭的山坡或是河滩,湍急的洪水使树木没有机会在那里长期生长。问题只是:这些草原地区的空缺处,面积有多大,是占了这个区域的一大部分,还是只有边缘一小块?
此外,还有一个论据可以支持某些区域内不生长树木的说法——原始牛、欧洲野牛以及鹿都是群居动物,而这样的群居生活只有可能出现在草原上。您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与许多人一起在森林里徒步,慢慢地在森林深处与大部队走远了?那样您就能明白,一大群动物也会走散,然后互相之间就失去了联系。所以走在前面的成员必须不断停下来休息,来等待落后的成员,然而它们却因为看不到彼此,而无法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样的情况对于野牛来说更为险恶,因为一整个群落比单独一个个体,更容易吸引食肉动物的注意。野牛群之间会互相呼喊,发出巨大的声音和强烈的气味,尤其还因为等待掉队的成员,整个群落都放缓了行进的速度,这些迹象都使它们在食肉动物面前暴露无遗。对于狼和熊来说,这就好像是在邀请它们享用一顿自助大餐。
另外一些典型的野生动物,如鹿以及它们的敌人——猞猁,都是单独行动的动物。只有在交配季以及生育后代的时候,才会有两到三只一起出没。这同样也使它们的逃跑变得引人注目。与经常要奔走数公里的群居动物不同,这些独居动物常常只需逃跑不到100米,然后它们就能躲进茂密的树丛中,隐蔽起来不被发现,在那里静静地等候,观察追捕者是否追了过来。
由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草原植物花粉的发现,很好地证明森林里存在没有树木的区域,而那些区域会有一些大型食草动物;这些动物的种群结构也同样支持这样的说法。人类的猎捕有可能会导致这些动物的数量急剧下降,以至于树木又能重新夺回它们的领地。笃信者们还说,大部分大型以及超大型的食草动物都已灭绝,比如猛犸象和长毛犀牛、非洲森林象和野马、原始牛和欧洲野牛(除了波兰比亚沃维扎国家森林公园内少数的那几只),它们都已经不存在了,而原因肯定不只是几千年前的那次气候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