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被迫要摆脱权威的束缚,摆脱赤裸裸的强制或披着知识外衣的独断。若要摆脱后者的束缚,就不能依靠他人的证言。
◎ 通过减法得出了积极的观点,那就是自由即是自我负责。这既是政治原则,也是认识原则。
◎ 实现这一点最终有赖于将真理标准由外向内转移。现实不会揭露自己,我们只能通过建构表征来认识现实。
◎ 因此注意力降级了。我们正是通过注意力这种能力与世界直接打交道。如若这种交道不存在,注意力就一无是处。
让我们暂且退一步来思考。本书中我摘选出的一些现代文化的地貌特征,建议将其视为更广阔图景的一部分。如果把前景比作树木,那更广阔的图景就是广袤的树林,包括从启蒙运动中继承而来的一系列的假设,关于我们的头脑是怎样工作的。当然这些本不是假设,而是清晰阐明的论断。照此,将其传达给某人,它们就成了对话的一部分。回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我们发现,最初这种谈话并非为了平静地探寻大脑如何工作,一开始就是政治争论。
史实表明,争论中“赢了”的一方唯一的指导原则就是解放,无论是从旧制度的教会权威下,还是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中。因此,对于这场变革在几百年间所建立的广义形而上学和人类学而言,其特征就可以用“自由主义”来描述。回顾300年来的思想史与目前的注意力危机有何联系?很简单,在启蒙思想内探讨专注于某物是不容易被理解的。想要寻求方法,走出目前的困境,我们需要严密地论述注意力是如何工作的。为此,我们首先需要在这种思想传承中提高自我意识,审慎判断。
这样做有助于看到目前为止所检视的现代生活特征具有怎样的潜在统一性。我们已经思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们与世界的联系是经由表征调解时,会导致精神碎片化和武断:表征摧毁了判断临近程度和距离远近的基础轴线,这个轴线是绘制在世界中定位和绘制周边视野的依据。我们注意到,设计原理起到了突出作用,切断了行为与感知之间的纽带,比如现代汽车割裂了我们与感觉运动之间的相倚性,使具身存在不再能借此掌握现实。机器赌博就是这种抽象化最具代表性的实例,它清晰地展示了这种设计原理如何在黑暗的“情感资本主义”领域进行强力干扰,那就是加工制造体验的地方。我们看到这些体验的核心通常是提供机会,逃离生活的挫折,进入半自闭状态。在我们无法理解世界时,这种体验尤为吸引人,因为似乎有“巨大的非人力量”在进行掌控,这很难以人类的角度去理解。我认为所有这些都倾向于雕刻出某一种脆弱的现代自我,他们的自由和尊严都建立在隔绝相倚性的前提下,他们倾向于将技术视为帮助实现这一切的魔法。这种自我会从一堆选项中进行选择,却不具有成熟的能动性,不能应对未加筛选的选择。最后,我认为,各种官方的心理调适人员以我们的名义建立了各种“选择架构”,而这种自我就尤其容易受到“选择架构”的影响。
我们很难去批评世界的这些特征,尽管在我们描述之下似乎有些耸人听闻,但是它们与现代西方人的典型美德密不可分。我已经说过,我所描述的大部分都可以理解为康德自治理想下的文化图景。现在,我希望进一步向前追溯,调查启蒙运动的早期,回到我们第一次踏足这个领域的时候。这可能会帮助我们追根溯源,因为这些时刻见证了我们所确信的政治原则是如何表达的。我相信它们仍然坚不可摧,值得我们继续坚信,但同时也要冷静看待从政治中反映出来的广阔的文化地带,看到它们可能并不适合我们的现状。
将目前的环境和其中的理想自我看作被遗忘的历史论战沉淀下的结果,具有指导意义。理解自我就需要深入挖掘哲学思想史,因为正是在这些争吵中历史才沉淀下来。这并不需要做到深入根基,而是要像地质学家一般,看到清晰的剖面图,理解最基本的,与历史无关的自我。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想将有助于我们以不同的眼光看待目前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