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义的传递走在仪式的传递之前,钦佩走在嫉妒之前,思想的传播走在表达的传播之前,目的的传播走在手段的传播之前。
如果不在这艰巨的任务跟前裹足不前,如今正是我探索一个未知领域的大好时刻。我们来探索机体生活或心理生活的不同功能,看看它们是如何通过模仿而得到传播的,我们可以从这些功能传播的一般趋势来看问题。这种可传递性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国家表现出很大的差异。现在还不可能精确地计量可传递性,只有等统计学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之后,才有这个可能。因此,三言两语说一说这个课题应该就足够了。
口渴是不是比饥饿更容易通过模仿传染给别人?我想是的。这可以解释酗酒现象的快速发展。对美食的追求也在增多,从中产阶级、劳工和农夫的食谱更加丰富多样的势头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但这个势头显然比酗酒来得慢。同样的饮料可能在大片土地上风靡一时(茶在一地,酒在另一地;啤酒在这里,巴拉圭茶在那里;等等)。与此相反,地方特色食品极其丰富多样的势头仍然成为主流。口渴是否比性欲更容易传染人呢?我想它赶不上性欲的传染性。淫荡是最容易滋生的第一罪恶,比酗酒还坏;在大群男女聚集的地方,在大群人定居的新城里,最容易滋生淫荡。腿的迈步、上身的移动就更容易传播了。齐步走的刺激是军人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军人与战友齐步走的倾向首先是固有的倾向,然后才成为义务。一些非常精确的测试证明,同一个村子里的人走路的速度一般是相同的。在生活在一起的人中,独特的举止和手势比独特的步态更容易被传播。在现代医院里,歇斯底里之所以容易成为流行病,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就像过去女修道院容易闹鬼一样。像一切交流功能一样,语音的模仿功能特别突出。语音的模仿功能在传递思想、选词和发音方面尤其突出,而不是在音色方面。[1]口音也是可以传播的。一个城市在饮食、衣着上早就和其他城市打成一片后,它还保留着自己特别的方言口音。因无聊而打呵欠有一个心理的原因,所以它比喷嚏、咳嗽更容易传染。
高级感官的功能比低级感官的功能更容易传播。我们很可能会模仿正在观赏或聆听的人,而模仿他人嗅花或尝鱼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在大都市休闲的地方,很快就会聚集很多人,其理由就在这里。我们看见有人到剧院门前去排队就急忙跟着去买票,透过玻璃窗看见饭店里的食客,却不会急忙走进去吃饭。
在传染性上,对奢侈品的一切感情和需要都胜过简单的口味和原始的需要。至于细说感情,我们能不能说,钦佩、信心、爱心、辞让等感情,就一定比鄙视、怀疑、仇恨、嫉妒等感情优越呢?一般来说是可以这样看的,否则社会就不能长治久安了。[2]同理,虽然经常会出现恐慌的流行症,然而希望总是比恐怖具有更强大的感染力。同样,懒散总是比雄心和贪婪有更强大的感染力,节省总是比贪求更具有感染力。对维护社会太平而言,这实在是大幸。勇气总是比懦弱更具有感染力吗?对此本应做出肯定的回答,我却没有很大的把握。在传染性上,好奇心即使不占据主要的一席,至少也得占有至尊的一席。一切最终发动宗教、政治、艺术和产业革命的人群,起初都是在好奇心的影响下聚集起来的。即使看见别人对鸡毛蒜皮的事情产生好奇心,我们也马上渴望知道他为什么感兴趣。好奇心传播得很快。好奇心传播得越快,人们的好奇心就越强烈。好奇心是通过互动而产生影响的。每当一个新奇的事物,比如一篇布道词、一个政纲、一个哲学思想、一件商品、一首诗歌、一部小说、一出喜剧、一部歌剧等,在一个令人瞩目的地方(比如首都)出现时,只要有十来个人注意它,成百、上千、上万的人很快就会对它感兴趣,并热情地拥抱它。有的时候,这样的热情甚至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特征。15世纪德国的风笛手伯姆(Bhm)宣传兄弟平等、财产共享的福音时,离家出走的狂潮随即而起。詹森[3]转述一位编年史家的话说:“熟练工人急忙离开作坊,农家女儿手握镰刀追随而至。”伯姆布道几个小时之后,三万多人就已经跟随他来到一块没有食物的不毛之地。一旦好奇心被调动起来,蜂拥而至的人群就必然被牵着鼻子走。布道的牧师、雄辩家、戏剧家和流行小说家试图普及的各种思想和欲望,都将成为令人陶醉的力量。
里博先生指出,情感的记忆比思想的记忆持久得多。我却想说,对情感的模仿比对思想的模仿(传播)持久得多。毫无疑问,道德、宗教和道德情感是互相影响的,其持久性显然要超过思想观点或原理的持久性。
不过我已经花了足够的篇幅来“扫描”一组思想,我不想再进一步细加分析。下面让我们转向一个更加重要的真理(道理、事实)。
逻辑不起作用的模仿分为两大类:轻信和顺从,也就是对信念的模仿和对欲望的模仿。从表面上看,把被动追随另一人的思想叫作模仿,似乎有一点儿奇怪。然而已如上述,一个头脑对另一个头脑的反映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用模仿这个词的引申义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说学生重复老师的话是模仿,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说,他接受老师的思想后马上把它说出来就是模仿呢?我把顺从当作模仿,也许读者也可能会感到吃惊。然而无论如何,把顺从纳入模仿是有道理的,也是必要的,这一点很容易证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清模仿现象的全部意义。一个人在模仿另一个人时,一个阶级在模仿另一个阶级的衣冠、家具和娱乐时,它已经借用了后者的欲望和情感,因为衣冠、家具和娱乐是欲望和情感的外在表现。由此可见,它可以而且必须借用后者的意志,就是说,它想要的东西就是人家想要的东西。[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