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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故事:叙事创造了人类

2021年9月25日  来源:走神的艺术与科学 作者:(新西兰)迈克尔·C.科尔巴里斯 提供人:zhaotou97......

不论怎样,我们可能都会赞同法国心理学家兼精神治疗医师皮埃尔·让内的说法:“叙事创造了人类。”故事让我们人类的精神生活得以延伸,变得无边无界。

精神旅行或许不是我们人类所特有的,不论是简单的时空穿梭,还是以获悉他人想法为目的揣摩。老鼠也具备一定的跨越时间进行精神旅行的能力,可以在迷宫中想象过去或未来的活动,黑猩猩对同类在想些什么也隐约有些概念。我们可能会认为自己的精神漫游比其他物种更丰富、更有趣、更具个人侵略性,但人类真正的特别之处似乎在于分享我们的精神漫游的能力。我们可以通过故事的讲述带着其他人一起漫游。文学学者约翰·奈尔斯(JohnNiles)认为,我们人类应该更名为“叙事人”(Homo narrans)——讲故事的人。

虽然看起来我们是唯一会讲故事的物种,但我们的叙述能力或许有进化先例。作家兼文学理论家布赖恩·博伊德(BrainBoyd)认为故事源于游戏——一项在进化过程中由来已久的活动。游戏意味着为了娱乐或享受而做些什么,并非出于什么严肃目的,而且常常需要扮作与自己不同的样子。许多动物都玩游戏,从嬉戏的猫咪、玩耍的鹦鹉到跳来跳去的小狗或是嬉皮笑脸的猴子,我也曾读过有关爬行动物嬉戏内容的文章。群居物种比独居物种更爱玩耍,捕猎的物种也比那些被猎杀的物种更爱游戏。这也许是因为捕猎相对于逃生需要更多的技巧,而游戏正是对新策略进行试炼的大好时机,游戏内容通常为模拟的追赶或攻击,通过针对真实情境的练习来提升生存适应性。当小狗啃咬玩闹的时候,咬和被咬的双方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咬,不会流血也不会掉肉。小狗有他们独特的“邀玩”动作以表明它们玩耍的欲望——蹲伏于前爪,保持后肢站立,同时还会摇尾巴。相比之下我4岁的小孙女就直接得多,她会坦白地告诉你:“陪我玩儿。”

游戏也可以跨越不同的物种进行,尤其是人类和狗,似乎特别喜欢一起玩耍。其中最常见的要数“抛接游戏”,就是我们抛出小棒、球或者飞盘让狗来接,常常还会出现淘气的小家伙在送返物件时不肯松口的状况。杰伊·梅克林(JayMechling)引用的一篇报告里曾提及一名男子与他名叫莎娜的狗玩“香蕉炮”游戏的内容:

每天的早餐时间,当约翰剥香蕉的时候,莎娜就会变得很兴奋。她坐在地上,距离约翰大约五英尺远,等待约翰开始他们的“香蕉炮”游戏。约翰:“我咬一截香蕉,然后像发射炮弹一样从嘴里喷射出去。她真的非常棒,离很远都可以接住。”

跨越物种的游戏并不仅限于人类和他们的宠物狗。人类学家格雷戈里·贝特森(GregoryBateson)讲述过一只温顺的雌性长臂猿和一只同样温顺的雌性幼犬之间进行的游戏。长臂猿会从走廊屋顶的椽子上下来轻轻地对幼犬发起攻击,引其来追赶自己,然后它会沿着走廊一路跑进卧室而不是撤回椽子上的安全地带,因为它知道自己将会被困在那里,而游戏双方的主被动关系也会随之发生逆转。现在它可以反过来去追幼犬,把它逼回走廊里,这时再选择撤回椽子上,整个游戏就可以从头再来过。这一系列行为有时会重复七八次。

但是这种游戏并不是故事,因为它们发生在当下。故事的第一个要素就是“从前”,这一元素会把整个行为从此时此地抽离,带到过去或未来,带去另外的地方,带入别人的生活,或许真实,或许虚构。故事的第二个要素是叙述。故事有繁复的结构,通常还遵循一定的顺序——事件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步展开,描述详尽。故事的第三个要素在于它也可以被并未出现在其中的其他人分享。个人的精神时间旅行成了共享的精神时间旅行,不管讲述的是出国旅行还是想象中的冒险经历,又或是为下一次旅行所做的切实计划。故事是个大熔炉,其中既有真实经历,也有虚构的幻想,有工作也有娱乐。正是通过故事这种形式,个人经历变成了社会群体乃至整个文化的共同经历。

故事源于游戏这一点在学龄前儿童的生活中尤为明显,因为他们似乎就活在一个幻想的世界。的确,在正式上学之前,许多孩子都被送到“幼儿游戏组”,这一名字足以证明游戏在他们年轻的生命中的重要性。他们在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尝试简单虚构的故事,到五六岁就能讲出有模有样的故事了。他们似乎特别喜欢有危险元素的故事,就好像有趣的涉险活动能帮他们应对日后生活中真正的危险一样。

故事的起源或许可以追溯到人类以采集狩猎为生的时代,我们的祖先讲述他们的觅食经历的时候。这样做的意义可以从现在的采集狩猎部落得到证实。据说在东巴拉圭的亚契人(Achépeople)群体里,每个人都要对其他人详细讲述他这一天里遇到的每一个猎物以及相遇后的经历。这样的交流可以让整个族群更加熟悉地形地貌,知晓猎物可能出现的地点,掌握更多的狩猎技巧,正确对待成功和失败。觅食作为一种谋生方式,涉及对广袤地域的勘察与探索,这或许可以追溯到早更新世 [11]  ,始于260万年前,并延伸至约12000年前。在这个时代,随着概念的延伸,觅食也包含了有效狩猎的部分,再加上狩猎范围的扩大和地域差异的增长,有效沟通的压力也会随之加大。孩子们也会为男人们讲的故事或是女人们重复的故事而着迷,并在自己开始狩猎之前获得一些关于食物来源和狩猎技巧方面的知识。

祖父母也可以提供很多帮助。和当今其他以采集狩猎为生的群体一样,在新墨西哥州北部的吉卡里拉阿帕切人(JicarillaApache),也是由大家族的长者来给孩子们讲故事的。这一安排很可能源于更新世 [12]  ,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人类经过进化后即使超过育龄仍然可以生活得很好,还可以给孙辈讲讲故事,完成智慧的传承。米歇尔·杉山(MichelleSugiyama)也认为故事讲述有助于解释青少年时期的延长——在适应成年人的生活、狩猎的艰辛甚至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之前,他们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采集狩猎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更新世时期的非洲草原上,凶猛的剑齿虎四处游荡。这就更加凸显了分享知识和专门技能的好处,特别是当有人在行动中丧生的时候,他们的智慧依然可以流传下来。但是故事并不仅仅是知识的交流,还包括游戏和幻想的感觉,虚构的地点和异想天开的构建,以及文化信仰的创造。在很多方面,讲故事的能力可以提高整个群体的生存率,虽然有时候是以牺牲个人为代价的。

讲故事也可以确立社会阶层,至少在传统社会,这似乎尤其适用于男性群体,在公开场合侃侃而谈的能力是获取地位和影响力的手段。安妮·萨尔蒙德(AnneSalmond)写道,对新西兰的毛利人(Māori)来说,“演讲术是进入权力游戏的基本资格”。男人们高谈阔论,随着貌似旨在吸引注意的声音的深化,萨尔蒙德继续写道,一位伟大的毛利演说家“大喝一声并一跃而起,即刻便掌控了全场”。无独有偶,社会人类学家大卫·特顿(DavidTurton)在提及埃塞俄比亚西南部的穆尔西人(Mursi)时写道:“一位有影响力的人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特质,就是他在公开场合说话的能力。”同样的标准或许也适用于城市生活。按照人类学家兼民俗学家、非裔美国人罗杰·亚伯拉罕(RogerAbrahams)的说法,在费城市中心居民区,“健谈的人在群体的社会结构中占据重要地位,不只是在青春期阶段,而是贯穿其一生”。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位男士接任另一位成了澳大利亚的新总理,三名野心勃勃的男子正在争夺新西兰反对党的领导权,想要与现任的总理(也是一位男士)一较高下。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口才似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大家也希望看到能言善辩的演说家不乏谈资。

其实不只是男性,不久之前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总理还都是女性,而且女性在语言运用方面相对于男性群体还具备一定的优势,至少在现代社会是如此。虽然他们在使用语言的方式上可能存在着差异。男性似乎更倾向于把语言当作是一种公开展示的形式,就好像孔雀翎;而女性则更容易参与一些亲密性的交谈,比如闲聊八卦,通过语言寻求陪伴而不是获取权力。女性的交谈或许更具破坏力,这种交流方式承载着男性无法察觉的微妙差异。或许我是受到某些影响才这样觉得。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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