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况与人生的挑战
即使是最简略地描述一下生活方式的种类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描绘一下每个人在面对必须应付的问题时的情况是可能的。人因为与宇宙的关系,有三大问题是必须面对的。它们分别是社会、工作与性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来自人的社会生活的生物必然性。每一个人如果希望做人,就必须接受某些共同的纽带,例如语言、理性、常识、同情一类明显之物,这样他才能肯定自己与周围人的关系。社会是为个人的福利而存在的。要保证人天生的才能与力量的完全发展,那是最好的办法。第二个问题是工作的问题,是每个人必须维护社会架构的直接结果。个人必须对社会偿付利息,这一行为我们称为有用的工作。第三个问题来自人类的两性品质以及它可以在爱与婚姻的社会理念下得到最好解决的事实。爱与婚姻的外在形式因时因地而有所不同,它总是和社会的共同福利有着明确的关系。
这三个问题可以比喻成一个有三个表演场的巨大马戏团,每个人都必须在里面扮演自己的角色。这些问题不是一个可以由个人依自己的判断决定的私人事件,只有靠团体与个人的具有保护性的相互贡献,社会才能存在。不过像任何其他马戏团一样,我们的马戏团在除了被称为宇宙的大帐篷下的三个主要表演场之外,也有各种边场。有些和主场比较接近,有些比较远。任何观看人生这一喜剧的人会发现许多人忙着在这些边场里表演,他们似乎比在三个主场里按部就班表演的人更为兴奋、激动。这些边场表演者就是那些神经症与精神病患者,他们用他们的不正常活动欺骗自己与周围的人。展示他们的善意、无奈、不负责任、极端,并作为其抛弃主场的理由。
不要认为这些边场的演员是在恶毒地逃避他们作为人的义务。他们不知道一切人的活动的内在一致性,因此才能继续以社会无用性作为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他们渴望地看着人生的三个主要表演场,对它的挑战没有准备,同时设法为自己没有能够在上面表演推脱责任。我们听到这样的话:“我会,如果……”以及“我知道,但是……”他们的整个神经症都表现在“如果”与“但是”里。他们保留意见,提出没法做到的条件,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同时让他们的朋友担负起维护他们的责任。
神经症的开始阶段是由一种阿德勒称为“迟疑态度”的症候引进的。疑心、犹豫不决、拖延、悲观主义、看轻人生、焦虑、过分小心、夸张的野心(总是个人权力与支配方面的野心)、孤立、没有兴趣、不正常的疲倦、没有耐心,以及许多其他类似的品性,都可以在这一迟疑态度上看到。如果我们记得人的一切活动都是有目的的,我们可以由此推测这些品性的目的是什么。怀疑、摇摆不定、懒惰,不可以把它们看作个性的静态叙述。它们是有目的的动态工具,是要逃避人生的最后考验,是要缓慢地接近问题最后使它不可能得到解决,是要和人的正常活动保持距离,在完成这些目的方面,这些工具非常合适。正常与神经症的界限是部分重叠的,很难划分,但是,与人的正常活动和目标“距离”的远近是神经症严重程度的唯一标准。
很大一部分人因为肚子的需求或多或少解决了工作的问题。不过在这一领域中也有许多表演。乞丐这类的人,错误地利用周围人的同情过活,毫无疑问应该被看作边场艺术家;妓女、拉皮条的人,为了经济的理由而扭曲他们的性功能,也属于类似的范畴;骗子、罪犯以及黑道世界里的所有大小人物,他们靠自己的聪明过活,欺骗轻信的人类,这些人从来都没有了解到工作不是游戏,而是一条个人获救的途径。那些喜欢转换工作——在还没有任何贡献之前就从一个工作转到另外一个工作的人、那些不能适应正常工作情况的人、那些以压榨其他人作为工作的人,都是一些不快乐的人,他们不了解工作的意义与价值。太多的人没有勇气面对工作的问题,使自己能对人类的福利做出有成果的、有用的贡献。在这一巨大人群里,我们可以看到天天闲聊、打麻将、玩桥牌,无用地尝试逃避厌倦的女人;看到不相信自己本领,因此不得不崇拜“运气”的赌徒;以及工作建立在周围人的贪心与无知之上的男男女女。
今天的世界关系越来越紧密,人们互相依赖、合作,孤立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疯子完全把人与人之间的桥梁打断了,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有效地孤立自己。前面已经说过,人与社会的理想关系在于在他感到可能的范围内尽力建造更多的桥梁。来自周围人的善意才是唯一可以确信的安全。因为我们教育的错误,许多不快乐的灵魂不但不建立桥梁,反而在自己周围树立起许多墙来,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获取安全。孤立的技巧,说到最后,乃是势利、偏见、仇恨、疑心、嫉妒、羡慕、自私这些方面的一项技巧。专业的阶级意识、以爱国为幌子谋取私利的意识、宗族意识、骄傲、虚荣、对所有人的不信任与厌恶,都是自我中心主义的隔离倾向的工具。没有礼貌、学究式的挑剔、忧郁、粗俗、夸耀会使适应社会的任务更加困难。这些都是社会生活方面的边场表演。
在我们这个时代,性问题方面的训练比较难以形成性方面的正常态度,因为我们的常态仍是性对立,而不是性合作,不像其他两组问题。性问题的解决对个人生活而言不在立刻需要的范围之内,而且它的妥善解决需要高度社会感,有关这一领域的边场表演可能比其他两个领域更多。在这篇简介中,我们无法一一列举。说到下面一点也就够了:在性方面的主要偏离现象中,如男女同性恋、女人性冷淡、男人性无能、性关系上的性感不快、虐待狂与自虐狂、恋物症、过度的“自由爱情”、清教徒精神、守望与保护社(Watchand Ward Society)的色欲、色情崇拜、小报对性问题的不人道的利用、法律对避孕信息的禁止,都说明人类中有相当多的人是在这一领域的边场表演里。如果再加上独身主义、手淫恐惧症、性禁欲主义、“白色奴役” (4) 、童婚、身体与精神上的乱伦(例如父母对异性儿女的不正常依恋)、强奸以及一系列性方面扭曲的做法,我们可以了解一般的“文明”男女对性问题的准备是多么缺乏。
某一心理学体系主张:所有人的不快乐都是由缺乏性的适应开始的,所有神经症都是因为性功能失常,他的整个体系都建立在这一前提上,这是不足为奇的。阿德勒心理学的学生会很快看出在这一心理体系的许多谬误。性的举止从来都不是神经症或精神病的原因,它是它们的一项表现。它常是神经症的第一个征象,但是如果把个人行为的整个方式加以仔细分析,把他的人生目标与达到目标的方法加以检查,我们将会发现他的神经症态度也可以在他的社会与职业方面的反应上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