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给自由技艺的科学化带来的启示
物理学——这个自然学科中难上加难的学科,有时似乎也是一团混乱,即便对于这一领域的知识翘楚来说也是如此。 1983年,伟大的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就量子电动力学做了系列讲座。这个理论是20世纪物理学界的知识桂冠,因为这个理论能够准确预测到第十一位小数。费曼将其非同寻常的准确度描述为“想想如果测量从纽约到洛杉矶的距离,能够精准到人类一根头发的长度,是怎样一种概念”。在最后一次讲座尾声时,费曼撇开量子电动力学,解释了20世纪60—70年代粒子物理学研究如何产生了我们今天所谓的“标准模式”。他说:
我已经讲完了量子物理学的所有剩余内容。量子物理学真是混乱一团,你也许会说,这是一种混乱到无可救药的物理学,但还是理出了头绪。然而,混乱是一种常态!大自然常常看起来就是混乱之极!但当我们这样走下去,竟看到了各种模式!并且能够集大成!一切变得确定且明晰,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我刚刚给大家展示的这团混乱,相对于我十年前本想研究的那团混乱要好多了,那就是400多个粒子。想想在本世纪初,当时有热量、磁力、电、光、 X射线、紫外线、折射率、反射系数和其他各种物质的性质;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放在一起,组成了一种理论:量子电动力学。[9]
这里,诺贝尔奖获得者查德·费曼在谈论物理学时——这个所有科学中组织最有序、最数学化的学科,所说的事实值得我们好好反思一下,即他自己的学科不是在19世纪80年代一团混乱,而是在1983年!所以那些看起来似乎也是乱作一团的研究领域仍有希望将其知识殿堂整顿有序,并且能够对他们研究的内容有着更深刻的理解。然而,我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甚至遥远的以后 ),人类会需要这些学科以不同的方式努力解释人类的文化、艺术和行为,而不是通过分离变量做到这一切。研究自由技艺教给我们如何把大脑的各部分调动起来以掌握全局,创造、感知从A跳到J再跳到Z,而不是亦步亦趋地从A移到B再到C。这种智能使我们将极其复杂且矛盾的物质组织起来, 成为我们能够理解和掌控的信息,把让人困惑的数据转化成有用的知识,最终使我们能够透过纷繁复杂的表面看到真相。
[1] C. P. 斯诺,《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 1959)。
[2] 对于科学与人文学科的分裂,我们的认识被当今各种形式的大学社会和政治组织夸大了。夸大两者之间的不同几乎符合所有人的短期利益,因为不同领域间的区分越明晰,就需要聘用更多不同的教授,而且他们之间直接获取资源的竞争也会更少。尤其在那些高级师资中,存在着一种无意识的巨大压力,迫使他们强调学科之间的区别而非相似性。
[3] 这里对于文献学的讨论,我要感谢詹姆士·特纳,他的杰作《文献学:被遗忘的现代自由技艺的起源》(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唯一一本研究文献学历史的最好的书。
[4] 在这个时间段,另一种文化与其并行发展,巴比伦和巴勒斯坦使用手稿校对和其他文献学方法写出了希伯来经文的马所拉译本。这项学术工作开始于6世纪,完成于10世纪。
[5] 虽然在英语系里还幸存着一些文献学家— —他们几乎都是研究中世纪文学的学者,但他们的地位是岌岌可危的,而且后继无人。然而,情况也有一些积极的改变:近年来,中国、日本和印度的英语学者开始对文献学方法越来越感兴趣了,这也许是因为文献学与在这些文化中受到高度重视的科学学科在方法上有相似性。
[6] 在这些领域,因为没有公认的方法,所以很难测量学者和教师的生产能力,他们在争夺稀缺资源的竞争中越来越处于不利地位,因为相对于能够被测量的东西,不能被测量的东西通常受到的重视远远不够。即使可量化的学科对毕业生的成功只贡献了0.1%的力量,但在许多管理者的眼中,0.1%也比不可测量的一无所知要好。当然,不是所有的管理者都那么愚蠢,在西方的教育机构中还保留着足够多的自由技艺传统,以免这些学科从课程计划中完全被删除,但是人文学课的教授却常常被弱化到本科生甚至高中生入门课的水平,自由技艺的教授因此也不再如过去那么受人尊敬了。
[7] 我曾经听一位同事论证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相对价值,这句格言源自他当时说的一段话。这位身为物理学家的同事用“硬科学”(hard science)这个词来描述物理学、化学和天文学。“是这样,”另一位同事说,“我觉得我们这些在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和政治学领域的人从事的是‘更硬的/更难的(harder science)科学’。”于是,我插话说,那么英语一定是最硬的/最难的科学,他们大笑,然而,我说的是对的。
[8] 我从理查德·费曼在1974年加州理工学院的毕业典礼的讲话中得知这一实验,刊载于《别闹了,费曼先生》(Surely You’re Joking, Mr. Feyman )(New York: W.W. Norton, 1985)一书的查德·费曼《草包族科学》(“Cargo Cult Science”)这篇文章。
[9] 理查德·费曼:《量子电动力学:光和物质的奇异性》(QED: The Strange Theory of Light and Matter )(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