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即便作为一个整体在政治偏好上也是均匀分布的,谁要否认这一点,就是愚蠢之极,在美国高等教育中教自由技艺的教授中占压倒性的大多数都属于政党派别中的左派。广泛的调查数据以及政治捐款所揭示的偏好表明,80%到90%的教师普遍支持左派政治,我相信,即便这两个比例再高些还是低估了自由技艺在政治上的倾斜性。在惠顿学院,有120位教授,据我所知,只有一位同事是公开的保守派,而他十年前就退休了。对于一个自由技艺的学者来说,这并不鲜见,而且我认为在自由技艺中属于政治派别中右派的学者的真实数量接近1%,而不是20%。
许多年来,自由技艺的捍卫者们一直争论说,事实上学术界的政治倾向并不像其看起来那样一边倒,由一个党派控制的自由技艺是一种假象,虽然教授们也许声称自己是左派,但他们的个人政治立场私下里是保守派。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认为以这种方式否认现实是个好主意,但幸运的是,这样的否认基本上已经消失了,多数学者现在都承认自由技艺教师队伍的构成主要是左派。
对于政治立场的倾斜,可能有如下可能的解释。左派观点是有如下三个促成因素:
1. 自由主义者比保守主义者更聪明,学术界偏向于非常聪颖的人,所以相对于保守主义者,有更大比例的自由主义者最终成了教授。
2. 保守主义者比自由主义者更在乎钱,做学术的经济回报要比在其他领域工作少,所以有更大比例的保守主义者从学术界被吸引到其他领域去了。
3. 自由技艺就其基础而言就是左派的,因为研究自由技艺最终会认为这世界更适合自由主义政治。保守主义的学者要么随着对自由技艺研究的深入变成了自由主义者,要么拒绝进入学术界,因为自由技艺研究将会给他们造成不愉快的认知分歧。
相对而言,在解释学术界的政治不平衡方面,保守主义者的观点就简单多了,他们认为这是因为左派掌控了学术机构,随后针对保守主义学者进行了几十年的政治清洗,从在智力上贬低保守主义学生的观点到恐吓保守主义同事,再到阴谋抵制雇用保守主义者甚至抵制他们在校园里发表言论,通过这一系列行为,维持激进的政治正统观念。依据以上观点,自由主义学者阻碍保守主义学生进入研究生院,然后恶意歧视那些在学界寻求职位的人,通过欺骗和强迫维持左派的政治正统观念。那么保守主义者在学术界代表人数过低,不是因为其缺乏智力能力或者意愿,而是因为他们从未被给予公平的机会进入这个职业并且升迁。
对于学术界政治立场的分布,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的解释基本上都是为自己辩驳。两种说法都不能解释所有数据,鉴于美国学术界自由技艺的历史,两者都不完全有道理。然而,我相信,无论多么委婉,两者至少与事实都有些关联。
三个左派主义解释中最无力的主张是,自由主义者就是比保守主义者聪明,其暗示的逻辑是,为了成为自由技艺的学者,一个人必须非常聪明,而且最聪明的人更可能持有自由主义的政治观点,这点自鸣得意的修辞没有什么现实基础。那些在商业、医学、政治和工程领域已经达到了精英阶层的人们(如果不是更聪明的话)和在学术界达到这一阶层的人们至少是一样聪明的,但是那些职业在政治观点上的分布与人口的分布没有显示出与学术界同样极端的差异。粗略地研究一下历史,我们也会知道,虽然人们很普遍地认为智力上的优势与既有的政治观点相关,但被认为与智力优势相关的政治立场是不断变化的。一个世纪以前,学术界在政治上是保守主义,但当时教授的聪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今天的教师,组织内的人总是声称自己要比组织外的人聪明些。当代自由技艺学科是左派的,因为左派的认识要更聪明些,如果这个想法有那么一点点道理,那么也许这种特别的聪明就是当前自由技艺中最受器重的“能言善辩”— —这种聪明也许与现在自由技艺政治派别倒向左派的联系还要更紧密些,但是即便这一判断是真的(对此我还是抱有怀疑态度 ),从历史上看,语言修辞技巧与任何一种政治结盟都没有联系。
在政治派别中,处于右翼的人们比左派人士更注重经济回报,因此对当教授不太感兴趣,因为学术界事业的平均收入没有在其他领域工作高,以上观点的优点在于,其不像自由主义者比保守主义者聪明的观点那样毫不掩饰其傲慢与偏见。这一观点没有暗示倾向于右派政治的一半美国人中,没有足够多的聪明人能填补自由技艺的教师职位,这一对当代政治倾向一边倒的解释暗示我们,如果没有被吸引到更高收入的领域,聪明的保守主义者可能成为教授。然而,在第二种解释中也有些偏执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其对保守主义者和金钱的粗鲁概括,还在于一个不言而喻的假定,即不太重视经济上的成功在伦理和道德上就会高人一等。相对于那些从事商业、工程或者医学事业的人,自由技艺教授事实上没有那么在乎经济上的成功(据我个人经验,自由技艺教授们更在乎),想证明这一点也不容易。相反,学者们也在最大化他们自己的经济回报,这才可能是事实,只不过他们的才华和兴趣正好在那些提供及时性经济回报较少的学科。从保守主义一方看,对于这一政治倾向一边倒的偏执的解释是,自由主义者就是不擅长那些更加有价值的学科,所以他们被吸引到不太有用的学术事业上。然而,两种解释都建立在一种假设上— —自由主义者没有保守主义者那么看重经济回报,这就解释了在学术界前者与后者的比例是9∶1的事实— —而这一假设是没有太多证据支撑的,这主要因为学术界的非金钱回报,包括暑假不用上课,为了进行研究而定期休学术假期,有弹性的日程和社会声誉,所有这些都有着巨大的价值,所以当选择职业时,这些也是成本效益预算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把成功的学术事业带来的非金钱回报考虑进来,自由技艺教授得到的回报与其他职业相比,差异就没有那么大了,这一点严重削弱了以上观点。
关于政治派别倾斜的第三个左派的解释是,自由技艺本身从根本上说是左派的,他们的研究最终会让一位学者或学生明白,左派的思想才是真理。依照这样的观点,那些献身于研究自由技艺的保守主义者最终会发现,他们的偏右思想是错误的,其结果是,要么成为自由主义者,要么觉得不适应,进而停止对自由技艺的研究,最后离开学术界。我认为,我的大部分同事真的相信,他们的思想和立场是合乎逻辑的。然而,即便只是美国学术界过去一百年的思想史,也再次表明,每个政治立场都被那些持有者视为逻辑推理的必然结果。无论是传统的自由技艺本身,还是任何子领域产生的具体知识,都曾被认为是支撑了极其广泛的政治见解,而且这些政治见解往往是完全相互对立的。先前几代学者肯定地认为,他们对人类历史和文化的研究可以为他们所偏爱的社会组织形式辩护,显然,这与我们今天的研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