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母亲节了。
本该是怀抱感恩的一个日子。
然而讽刺的是。
这两天，#男子活埋瘫痪母亲# 的新闻却频繁登上热搜。
陕西靖边的 58 岁男子马某，用手推车将 79 岁的母亲，拉到废弃墓坑里活埋。
为了隐瞒犯罪事实，马某向妻子谎称把母亲带去亲戚家了。
儿媳发现婆婆久久未归又寻不到人，便向民警报案。
被埋三天后，受害者终于被民警成功救出。
调查得知。
自去年年底，母亲摔了一跤后便卧床不起，近乎瘫痪，大小便也难以自理。
马某感觉不耐烦，对母亲散发的臭味感到厌恶，于是想除之而后快。
这让人背脊一凉的罪行，让我想到一部著名的日本电影——
《楢山节考》
1993年，此片斩获戛纳金棕榈奖。
这是继衣笠贞之助的《地狱门》和黑泽明的《影武者》之后，日本电影第三次揽下金棕榈。
至今它的豆瓣评分仍高居9.0。
故事背景设立在若干年前的日本楢山。
这穷乡僻壤有一个习俗。
只要附近山村的老人到了七十岁，就要被儿子背进楢山，独自迎接死亡的降临。
如此一来便会得到山神的庇佑和祝福。
主角阿玲婆，今年 69 岁，即将面临入山的命运。
但其实她的身体还十分硬朗，腿脚利索，牙齿结实，操持家务。
不仅身体状况远没到垂死的境地，心中也有许多没有了却的烦恼。
大儿子辰平，妻子早逝，成了鳏夫。
天天外出到田里插秧种地，却没有勤勉的内人操持家事。
二儿子利助，整日蓬头垢面，还天生体臭。
至今没有尝过男女之欢，倒是经常去拱邻居家的小白狗。
长孙袈裟吉，也是精子糊了脑子，找了个好吃懒做的女人阿松，肆意发泄。
那个年间，谁家都吃不饱饭。
阿玲婆家的食物本来便不多，还被阿松悄悄偷去了不少，愈发拮据。
令人唏嘘的是，袈裟吉任由阿松胡作非为，却嫌弃奶奶过于健康。
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奶奶的牙齿取乐。
甚至编唱这样的歌谣：
「树桩的阿玲在藏衣室一角，数着鬼的牙齿有33颗。」
父亲辰平看不过去，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教训他。
「你这个家伙，真是枉费奶奶这么疼你」！
不像没心没肺的袈裟吉，孝顺的辰平极不愿意把母亲送到山上。
但是，母亲自己心里却有杆秤，知道差不多该是上楢山的时候了。
眼看着阿松的肚子渐渐变大，未来家里又要填一张吃饭的嘴。
如果自己再死乞白赖地待下去，恐怕这个冬天儿孙们会很难熬过去。
隔壁卧病在床的老奶奶羡慕阿玲婆的身体尚好，阿玲婆却觉得自己活得太长。
该怎么做呢？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苍老，她先用路边捡来的石子砸自己的牙齿。
见不成功又直接对着石井磕上去，直至磕出血也毫无畏惧。
发现只掉了两颗门牙，叹了口气，嫌太少。
似乎老人能吃能喝是恬不知耻的象征，早点死去才是家族的荣耀。
《楢山节考》其实有两个版本。
另一个更早的是1958年木下惠介所导演的，当时就提名了威尼斯的金狮奖。
旧版的风格更偏古典主义，结合了歌舞伎的舞台艺术形式，更为写意、华丽。
故事层面也更侧重呈现那个饥饿年代的悲苦与无奈。
相比之下，今村昌平的这版《楢山节考》，拍摄手法更为现实主义。
内容的选取也更大胆，先锋。
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去呈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人吃人状态。
人的欲望完全裸露在表面上而不加掩饰。
「兽交」「滥交」「性发泄」
观众可以直观看到群体在落后状态下兽性占据上风的疯狂。
比性欲更强烈的，是饥饿。
长期的、难熬的、始终无法得到满足的饥饿。
由此滋生出的，是彻底违背人伦的冷漠与残酷。
把达到一定年龄的老人丢进山里，无论是否健康。
将新生的婴儿扔在稻田里溺死，或直接活埋进坟墓。
（此处配图过于残忍，就不放了）
只为多省下一口粮给自己。
丈夫为了祈求邪神原谅祖上的过错，在临死前要求妻子和村里的男人轮流过夜。
（这张图只是剧照，片中女人实际上是全裸状态的）
阿松家的人屡次偷窃被发现，怒不可遏的村民就把那一家人都给活埋了。
无论是大人，亦或刚出生的孩子。
都毫不留情地处死。
这么做表面上是为了向楢山神谢罪，实际上是为了刮分阿松家剩余的粮食。
电影中还夹杂着大量对人类兽性的隐喻镜头。
村民欲壑难填的贪婪，就像弱肉强食的雄鹰捕兔。
原始粗放的性欲，如同到了季节的飞蛾交尾。
青壮年不惜牺牲老人的性命，则被视为蛇蜕皮生长那样自然。
为了像动物一样旺盛地存活下去，毫无人性可言。
整部电影最让鱼叔心痛的，是阿玲婆近乎执着的付出和牺牲。
她故意摧毁自己的身体，来快速达到「衰老」的状态。
好让孩子能够更加心安理得地把自己送上山。
但心里又挂念，希望在自己走后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她先是托人找到对村的寡妇阿玉，为大儿子辰平续弦。
然后请不嫌二儿子体臭的大婶，与他一度鱼水之欢。
还教会新儿媳抓溪鱼的本领，让他们不至于挨饿。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 阿玲婆放心了。
终于在冬天来临时，迈上了楢山之路。
上山的路途崎岖凶险，堪称九曲八弯。
儿子走到精疲力竭，脚趾出血。
山顶尽是森森白骨，与破烂衣物。
鸟类分食尸体的场景，更叫人触目惊心。
辰平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没有尸骨的空地把背上的母亲放下。
紧接着抱住母亲瘦弱的躯干，落泪不舍。
希望母亲能够临时反悔，答应同自己一起下山去。
母亲看到儿子如此悲痛，也忍不住掉下泪水。
但是她没有动摇，而是狠心地打了儿子一个巴掌。
催促他立刻起身，背上行囊，早点下山去。
在下山的路上，儿子想，真的有楢山神吗？
若真的有，就会像传说神话中那样，下起一场苍厚的瑞雪吧。
没想到，真的有如神迹一般下雪了。
他兴奋得返回原路去寻母亲，「妈妈下雪了！你一定很冷吧...这是好兆头啊」！
既为了母亲挨冻心酸，又为了山神庇佑母亲欣慰。
像辰平一样真正心系母亲的村民不多。
大多数人只把父母当作不再提供劳动力的累赘，希望快点摆脱他们。
在山上，辰平偶遇了邻居。
邻居近日才把年迈的老父亲背上山，但因为父亲惧怕死亡，又自己偷跑下山。
邻居发现后，便把父亲五花大绑，直接从山上扔下去。
让他永远回不来。
据说，小津安二郎看过《楢山节考》的剧本后，曾质问导演今村昌平：
你为什么总想拍这些蛆虫一样的人？
今村昌平回答：「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
如果说电影中如蛆虫一般的人类，是被贫困落后的环境逼出来的。
那么现实中的蛆虫，则暴露了赤裸裸的人性之恶。
2012 年，甘肃张掖市的沈学勇为父母买了 20 份人身意外险。
若父母出现意外离世，作为保险受益人的自己将获取 60 多万元的保险赔偿。
之后，他用木棍击打父亲头部数次，杀害了父亲。
也不顾母亲的跪地哀求，又残忍地棒杀了母亲。
然后伪造出父母乘坐畜力车跌落桥下意外死亡的假象，来骗取赔偿。
陕西渭南市的杨某，作为家中独子，一直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
2017 年，在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不顺利，给父母买了多份伤残意外保险，策划了一场谋杀骗保大计。
先是在餐桌上的荤菜中下毒，但是父母因为不舍得吃荤菜（还只想把好的留给孩子），没有毒杀成功。
然后又在水里下了大量的亚硝酸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中毒暴毙而亡。
为了掩盖罪行，他把家里的煤气打开，造成父母煤气中毒的假象。
今年，陕西靖边的「马某活埋母亲案」同样人神共愤。
然而唏嘘的是。
在经历被亲生儿子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土活埋，并忍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绝望后。
这位母亲恢复意识后所担心的，依然是儿子。
还谎称是自己爬进墓穴。
在民警的一再追问下，才说出了实情。
新闻一出，全网都在痛斥儿子如此泯灭人性的罪行。
然而事件进一步发酵后，有了别的声音。
原来，马某兄妹三人，自幼丧父，母亲改嫁后带走弟弟妹妹，唯独留下马某由叔父带大。
马某再次见到母亲已经是30年之后。
风向标突然改变了。
「瘫痪就回到大儿子身边，这是什么操作」？
「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儿子」。
「你有权利改嫁，可就不能等孩子稍大点再嫁」？
微博底下最高赞的评论竟然是：
丢下大儿子带着其他孩子改嫁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所谓「丢下大儿子带着其他孩子改嫁就不是好人」的言论，本质上是追求完美的受害者。
是对受害者的苛求。
关于母亲改嫁只带走一个孩子的原因，可能性太多了。
会不会是因为前夫家庭为了延续香火，所以不同意她带走长子？
会不会是因为二婚家庭觉得负担太重，所以不愿接收两个孩子？
会不会实在是经济压力所迫不得不尽快改嫁，且考虑到大儿子已经懂事，二儿子尚且年幼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那个年代，寡妇改嫁本不是易事，更何况还牵扯到多个孩子的抚养问题。
个中有多少被逼无奈，是我们旁人难以想象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母亲亏欠于他，这也不是活埋母亲的借口。
即便不想赡养，也应该送去给其他子女，或另外寻找解决办法。
鱼叔不想在这里扯「孝道」的高帽。
因为抛开母子关系，这本质上就是「杀人」行为，是严重的犯罪。
面对陌生人，况且知道底线，何况是面对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