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上,衡量一个专家的权威并不在于你对某个话题能够盖棺定论,而在于你能否最先发出声音。
专家简史
1986年2月3日,里根总统(President Reagan)[56]发布了12546号行政命令,成立了一个总统委员会(Presidential Commission)调查五天前航天飞船“挑战者号”(Challenger)1为何会在发射一分钟零十三秒后爆炸。
该报告平静地以精确到千分之一秒的单位重新描述了这场灾难:第0.678秒出现了第一阵灰烟,第73.124秒出现了“连续的,边缘清晰的”火焰;而毫秒之后,“挑战者”号就“完全被爆炸物所包围”。该报告结尾提出了九个方面的建议,以纠正工程故障、流程缺陷以及来自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政治压力。
很容易看出为何这份报告备受尊重。总统委员会由前任国务卿威廉·罗杰斯(William Rogers)[57]牵头,包括将军、物理学家(如理查德·费曼[58])、宇航员(包括萨利·莱德[59]和尼尔·阿姆斯特朗[60])、试飞员(查克·伊格尔[61])以及火箭专家。该委员会以广阔的视角来审视这次事故的原因,提出了基于证据的报告,指出了NASA的未来工作程序中有哪些需要改进。这份报告拯救了生命,体现了传统的专业化最好的一面:一小部分训练有素的、权威的相关专家聚集在一起,严谨地遵循步骤,达成一致,写下他们的意见,然后加以公开。
14世纪,当英国作家乔叟(Chaucer)[62]在《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Troilus and Criseyde)中写道,那些“恋爱专家”建议男人展现他悲痛的一面可以帮助他获得机会,在那个时候,成为专家只需要经验丰富即可。2然而,随着我们的文化越来越相信科学可以指点社会政策,那种专家可以是全职的、凭借专业知识来取得报酬的想法也就出现了。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专家的产生可以追溯到南北战争结束后六个月的一次会议。3当时近百位各领域的改革家聚集在马萨诸塞州议会,成立了美国社会科学促进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Promotion of Social Sciences),就战后修复的各项事宜对地方社区和州提出建议,范围从教育领域到城市贫困等。所有的建议都基于最新的科学研究。4到了20世纪早期,专家们就运用由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勒(Frederick Wilson Taylor)[63]倡导的“科学管理”技术——其不朽标志是永远拿着剪贴板和秒表给工人的每一个动作计时——迅速席卷一个又一个领域。5就连家庭也成了专家们大展拳脚的地方,如家政学的创立者艾伦·斯沃洛·理查兹(Ellen Swallow Richards)[64]——她也是第一个从麻省理工学院(MIT,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获得工程学学位的女士——所写到的:“在这个科学时代,家政工作必须遵循工程学的原理被计算出来,并经由受过训练的男士和女士合作完成。”6
专家作为全职的专业人士需要专业的研究所支持他们。这些研究所中首屈一指的是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建立于1916年,致力于向政府提供政策建议。到了20世纪50年代,国防部已经依赖于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帮助其解决全球范围内生死攸关的问题,包括如何“成功地”进行核战争以及为此应制造什么样的炸弹等。兰德(该词来源于“研究和开发”,Research and Development)为我们提供了现代专家的面貌,比如赫尔曼·卡恩(Herman Kahn)[65]。身材圆滚滚的卡恩以想象不可想象之事(Thinking the Unthinkable),即如何赢得一场核战争而蜚声业界,这也是他最畅销的著作的名字。他以超理性的方法给核战争提供了一个“仅仅”杀害1000万人的战争策略。卡恩与自己构想的大屠杀脱离开来,又以一个书呆子的形象愉快地进入了公众视野。虽然他对肯尼迪(Kennedy)[66]政府时期的政策也施加了重大影响,但他的形象仍然在《奇爱博士:我如何学会停止恐惧并爱上炸弹》(Dr. Strangelove, Or 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中被冷嘲热讽。专家在我们脑海中被固定成为高度理性的,不为个人和政治考量所影响,有时候会和现实生活脱节的形象。
1970年,大概有二十几个智库。今天,世界范围内的智库超过3 500个,其中约有半数的智库来自美国。7我们的政府依赖智库及其专家已经长达近百年的时间。
随着智库对政府政策影响的增加,对专家的崇拜充斥到我们文化的每一个角落。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父母们开始依赖育儿专家,即便这些专家彼此之间还存在很多分歧。你应当何时训练你的小孩上厕所?日托对非常年幼的小孩有什么影响?随意的斥责会对小孩树立怎样不良的典范?一本2006年的书籍评估了该领域5位顶级专家的建议,发现即便在如此基本的问题上他们也几乎很难达成一致意见。8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认为,育儿领域不但可以有专家,而且专家们是可以传授这种育儿经验的,并且这种经验可以通过简单几句座右铭就可以传授。
将聪明人聚集在一起是一种传统且有效的创造思想的方式。网络也让聪明的人联系起来并交流。但是网络聚集智慧人士的方式是通过新颖的、偶发的、不可思议的配置——这种不可思议反映在专家们如何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