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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精神健康相对立的神秘主义和自我牺牲

2016年1月9日  来源:自私的德性 作者:安·兰德 提供人:自诩玫瑰的凋谢
摘要:健康的精神状态,其活动方式能够为人提供对现实的控制力,这种控制力是人们维持和增益生命所需要的。这种控制力的明显标志是自尊。自尊是精神完全致力于理智的结果、表现和回报。理智即对意识提供的材料加以识别和综合的能力,这是人的基本生存工具。信仰就是意识致力于没有感性事实和理性证据的信念。人需要自尊,这就必然使得人需要对现实产生控制感。神秘主义认为世界包含超自然的、神奇的和偶然的东西;人必须对付的并非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而是根本不可知的东西,那么人就不可能产生控制感。的生活和自尊要求意识的对象和被关注者是现实和尘世。神秘主义认为存在一个“不同的”、”更高的”现实,一个理性无法进入、语言无法交流的世界,要承认人的精神无助、渺小和无力。

忧虑和内疚是自尊的对立面和精神疾病的标记,它们会瓦解思想,歪曲价值,阻碍行动。

精神健康的标准亦即生物学意义上正常精神机能的标准,与生理健康的标准是相同的:人的生存和幸福。对于健康的精神状态,其活动方式能够为人提供对现实的控制力,这种控制力是人们维持和增益生命所需要的。

这种控制力的明显标志是自尊。自尊是精神完全致力于理智的结果、表现和回报。理智即对意识提供的材料加以识别和综合的能力,这是人的基本生存工具。致力于理智就是致力于维持完全的智力核心,就是不断扩展自己的理解和知识,就是遵循这样的准则:行动必须与信念一致,永远不得企图粉饰现实,或让任何想象高于现实,永远不得允许自己自相矛盾,永远不得彻底推翻或蓄意破坏意识的正常功能。

意识的正常功能是:感知、认识以及对行动的控制。

畅通无阻的意识、整体的意识、有理性的意识是健康的意识。受阻的意识、逃避的意识、被自我冲突撕裂的、分崩离析的意识、被恐惧瓦解或因沮丧而丧失活动力的意识以及脱离现实的意识,都是不健康的意识。(对该问题的全面论述见我撰写的<谁是安-兰德>中"客观主义与心理学”一章。)

为了成功地应对现实——追求并获取生命所需要的价值——人需要自尊:他需要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感到自信。

忧虑和内疚是自尊的对立面和精神疾病的标记,它们会瓦解思想,歪曲价值,阻碍行动。

于扼杀对理智的信任,而这种理智拼命努力维护自己的正确功能,以此娜生命和认知完碰。

当一个自尊的人选择价值、确立目标的时候,当他规划出长期目标来统一和指导其行动的时候,他就像架设一条通向未来的桥梁,他的生命将从上面通过,支撑桥梁的是这样的信念:他的头脑能胜任思考、判断和评价的任务,他配得上享受价值。

对现实的控制感不是特殊技能、能力或知识的结果,它不依赖于特定的成功或失败而存在。它反映了人与现实的基本关系,以及对基本能力和价值的信念;它反映了这样的确定性:在本质上和原则上,一个人适合于现实。自尊是—种形而上的评价。

在传统道德之下,这种自尊的心理状态不可能被人接受。

不论神秘主义还是自我牺牲,都不能与精神健康或自尊共存。从存在主义和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些原则都具有毁灭性。

(1)维持生命和获得自尊都要求人全面运用其理智性,但道德却教人依靠信仰、需要信仰。

信仰就是意识致力于没有感性事实和理性证据的信念。如果人拒绝把理性作为判断标准,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标准可供选择:他的感觉。神秘主义者就是把自己的感觉当做认知工具的人。信仰就是把感觉等同于知识。

要实践信仰的“美德”,人必须乐于停止对自己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的运用,必须乐于忍受不可理解的东西,忍受不能被概念化的或无法融入自身的其他知识的东西,并且要乐于产生催眠似的理解幻觉。要实践信仰的“美德”,人必须乐于压制自己的批评能力,并视批评能力为自己的罪过;必须乐于放弃任何表示反对的问题,乐于扼杀对理智的信任,而这种理智拼命努力维护自己的正确功能,以此保护生命和认知完整性。

记住,人的所有知识和概念构成一个等级结构。人们思考的基础和起点是他的感官知觉;在此基础上,人们形成第一批概念,然后在越来越广的范围内,通过确认与综合新概念,继续建设其知识大厦。如果要让人们有效地思考,那么,这个过程就必须受逻辑引导,逻辑是"一致认同的艺术”——人们形成的任何新概念都必须融入自己的知识等级结构且不产生矛盾。若在人的意识中引入任何不够融合的思想,即那些不是产生于现实的思想、未经理智证明的思想——还有更糟糕的:与其余的现实概念和理解相冲突的思想——那就是破坏意识的综合功能,削弱人们的信念并扼杀他们肯定任何事物的能力。这就是<地球的颤栗》中约翰-高尔特那句话的含义:“所谓通向知识的捷径,也就是信仰,其实只是破坏心智的思维短路而已。”

屈服信仰的人将恰恰在最需要理性的问題上求助于信仰。

有人认为能够让本属于理性的归理性,让本属于信仰的归信仰,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再没有比这更具自我欺骗性的想法了。信仰不可界定或确证,让意识放弃一英寸,就等于全盘放弃意识。一个人的想法要么是绝对理性的,要么是非理性的——如果它不是绝对理性的,那就根本无从区分其中的理性与非理性,因为没有借以区分二者的原则;没有信仰无法跨越的障碍,没有信仰不能侵入的生活:人会一直保持理性,除非感觉发出其他指令。

信仰是一种恶念,任何系统都无法泰然忍受;屈服于信仰的人将恰恰在最需要理性的问题上求助于信仰。如果人从理性转向信仰,如果人拒绝现实的绝对性原则,那么他就削弱了意识的绝对性——而且他的大脑也变成了不可信任的器官,它变成了神秘主义所要求的东西:一种曲解的工具。

(2)人需要自尊,这就必然使得人需要对现实产生控制感。但是,如果由于人自己的让步,而认为世界包含超自然的、神奇的和偶然的东西;认为人在这个世界上必须受鬼魂和魔鬼支配,并且,人必须对付的并非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而是根本不可知的东西,那么人就不可能产生控制感。如果谋事在人而成事在天,那么人就不可能产生控制感;如果世界是一间闹鬼的屋子,那么人就不可能产生控制感。

(3)人的生活和自尊要求意识的对象和被关注者是现实和尘世。但是,人接受的教诲却说,道德就是嘲笑感官知觉所感知的物质世界,思考一个“不同的”、”更高的”现实,一个理性无法进入、语言无法交流的领域。但通过启示,通过特殊的辩证过程,通过禅宗所谓的“无念",即一种超然物外的精神状态,或者通过死亡,却能够进入这个领域。

世界上只存在一种现实,即理性可以了解的现实。如果人选择不去感知这种现实,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供他感知的了;如果他意识到的不是这个世界,那么他根本就没有意识。

神秘主义设计出“另一种"现实,其唯一结果就是导致人从心理上不适合这种现实。人类能够走出穴居生活,改造物质世界,从而使得自己得以在地球上存在,他们依靠的不是玄奧的、不可言说的和不确定的东西,也不是冥思苦想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放弃思考是一种美德,而运用思考却是罪恶,如果精神状态接近精神分裂是一种美德,而处于集中理智状态却是罪恶;如果放弃尘世是美德,而使人间变得生机勃勃是罪恶;如果克制肉欲是美德,而工作和行动却是罪恶;如果轻视生活是美德,而维持和享受生活却是罪恶——那么人就不可能有自尊、控制力或能力,只有一个陷入噩梦世界的可怜虫、那充满内疚与恐惧的自我,只有某个形而上虐待狂创造出的世界一一而这个虐待狂已经把人置于迷宫之中,并且里面那扇写着"美德”的大门通往自我毁灭,那扇写着"能力”的大门通往自我谴责。

(4)人的生活和自尊要求他为自己拥有思考的力量而骄傲,为自己拥有生活的力量而骄傲。但是,人们接受的教诲却说:骄傲是最严重的道德罪恶,尤其是知性的骄傲。人们接受的教诲说:美德始于谦卑,谦卑就是承认人的精神无助、渺小和无力。

人无所不知吗?——神秘主义问道。人绝无错误吗?那么人怎么胆敢挑战上帝或其代表者的教诲,并自立为万事万物的裁判者?

知性的骄傲并非如神秘主义荒谬地暗示的那样,伪装成无所不知和绝无错误。相反,恰好是因为人们必须为获得知识而奋斗,恰好是因为追求知识需要付出努力,那些承担这一责任的人才真正感到骄傲。

或者,如果人为了获得更大的价值而放弃较小的价值,那么这就不是牺牲,这是获利。

有时候,通俗地说,骄傲被认为是假装获得了事实上并未获得的成就。但是吹牛者、自夸者以及假装品德高尚者不是骄傲,他只是选择了最卑下的方式来暴露自己的谦卑。

骄傲是人对自己拥有获取价值的力量所做出的反应,是人为自己的能力而感到的快乐。正是这一点被神秘主义当做罪恶。

但是,如果正常的道德状态是怀疑而非自信;如果美德的确证是自我怀疑而非自信;如果完美的标志是害怕而非自尊;如果人的目标是内疚而非骄傲,那么精神疾病就成为一种道德理想,神经官能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就成为道德的最高典范;而思想家、成功者却成为罪人,因为他们太腐败太傲慢,不能通过把自己当做不适合生存的人来追求美德和心理健康。

谦卑必然是神秘主义道德的基本美德,对于放弃思考的那些人,谦卑是唯一可能的美德。

人必须通过努力争取才能获得骄傲,骄傲是努力和成功的奖赏;但是,要获得谦卑的美德,一个人只需放弃思考即可——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情——这个人很快就会觉得自己十足地谦卑。

(5)人的生活和自尊要求他忠实于自己的价值,忠实于自己的心智及其判断,忠实于自己的生活。但是,人接受的教诲却说:道德的要素是自我牺牲,即为了更高的权威而牺牲自己的心智,为了任何需要价值的人而牺牲自己的价值。

在这个背景下,就没必要分析那些几乎数不胜数的罪恶,那些由自我牺牲的戒律带来的罪恶。自我牺牲的荒谬性和破坏性在《地球的颤栗》中得到了全面揭露。但是,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与精神健康的主题尤其相关。

第一,自我牺牲意味着——而且只能意味着——心智的牺牲。

有必要记住这一点:牺牲意味着更高的价值屈服于次要的价值或者无价值。如果人为了获得他真正重视的东西而放弃自己不重视的东西,或者,如果人为了获得更大的价值而放弃较小的价值,那么这就不是牺牲,这是获利。

还要记住,一个人的所有价值构成一种等级体系;他对某些事物比其他事物更重视;而且只要他是理性的,他的价值分级次序也就是理性的;换言之,他对事物的重视程度与它们对自己生活和健康的重要性成正比。哪个对他的生活和健康不利,哪个就对他作为一个活人的天性和需要不利,他也就轻视哪个。

反之,精神疾病的特征之一就是扭曲的价值结构;神经官能症患者不是根据事物的客观价值,不是根据事物与他的天性和需要是否有关来决定它们的重要性;他重视的往往恰好是那些将他引向自我毁灭的事物。按照客观标准判断,他正处于自我牺牲的缓慢过程中。

然而,如果牺牲是美德,那么必须接受“治疗”的就不是神经官能症患者,而是理性的人,他必须学会粗暴地否定自己的理性判断,学会颠倒自己的价值分级次序,学会放弃自己的心智选择的善,学会反对自己的意识并使之失去效力。

神秘主义是不是宣布他们对人的所有要求就是牺牲掉自己的幸福?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就是牺牲其欲望,牺牲其欲望就是牺牲其价值,牺牲其价值就是牺牲其心智一这正是自我牺牲的信条针对和要求的结果。

自私的根源是人按照自己的判断来行动的权利和需要。如果他的判断是让自己成为牺牲的目标,那他怎么可能获得能力、控制力?怎么可能避免冲突?怎么可能获得精神的平静?

在此相关的第二方面不仅涉及自我牺牲的信条,而且涉及上述传统道德的全部原则。

非理性道德是与人的天性、事实和人的生存需要相对立的,它必然强迫人们接受这种信念:道德与实际之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冲突。人们必须选择要么品德高尚,要么幸福;要么理想主义,要么获得成功,但是他们不能二者兼得。这个观点给人们内心最深处带来了灾难性的冲突,带来了能将人撕成两半的致命分裂:它迫使人们在这二者间选择:要么让自己能够生存,要么让自己活得有价值。然而,自尊和精神健康要求人们二者兼顾。

如果有人认为在世上生活是善,如果他判断价值所依据的标准适合理性生命的存在,那么在生存要求和道德要求之间就没有冲突;在能够活着和活得有价值之间就没有冲突,他通过前者来获得后者。但是,如果人认为放弃这个世界是善,放弃生活、心智和幸福是善,那么上述二者之间就的确存在冲突。在反生命的道德之下,人要让自己活得有价值,就会导致自己无法生存,要让自己能够生存,就会导致自己活得没有价值。

许多支持传统道德的人给出的答案是:“哦,但是人们没有必要走极端!’’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希望人们完全有道德,我们希望人们在生活中偷偷谋取私利。我们承认,人们毕竟还得活着。”

然后,这种道德规范的拥护者又会辩护说,几乎没有人会具有足够强的自我毁灭倾向,始终如一地实践这种道德。伪善防止人们公开承认自己的道德信念。这会对人们的自尊产生什么影响呢?

那些不够伪善的受害者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父母告诉孩子:他生来就有罪,他的身体是邪恶的,思考是罪孽深重的,提问是亵渎神灵,怀疑就堕落,他必须服从一个超自然神灵的命令,否则就会永堕地狱,遭受火刑。由于孩子无法应付父母的胡言乱语,他只能恐惧地缩回孤独症的世界中。这个孩子会怎么样呢?

或者那个女儿,她不想献出自己的生命去照料生病的父亲,因为这个父亲只让女儿感觉到仇恨。结果,女儿因为不愿自我牺牲而陷入内疚。这个女儿会怎么样呢?

或者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所受的教诲说,性是邪恶的,女人只能成为崇拜的对象而不是欲望的对象,结果少年因此遁入同性恋中。这个少年会怎么样呢?或者那个商人,人们督促他勤劳节约,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犯下了成功之罪。现在他得知,让一匹骆驼穿过针眼都比富人进入天堂容易,结果他遭受了焦虑的折磨。这个商人会怎么样呢?

或者那个神经官能症患者,他在无助的绝望中放弃了解决问题的所有努力,因为他总是听人鼓吹说:人间是悲惨、无用的,必定会遭到毁灭,尘世中的人如果这些教条的鼓吹者背负着重大道德的责任,那么可能还有一群人背负着更重大的责任: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眼看这些教条使人类遭到毁灭,但是却保持沉默,不作反对。他们宣布心理学和道德问题与他们无关,科学无法做出价值判断;他们断言理性的道德规范不可能存在,从而摆脱了他们的专业职责。而且,他们通过沉默,认可了精神谋杀。

(1963年3月)

健康 / 自尊 / 理智 / 谦卑 / 牺牲 / 骄傲 / 控制感 / 忧虑 / 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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