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群体的想象力(上)
有句谚语这样说——瞎子的听力比常人更敏锐。
正如这个此消彼长的道理一样,缺乏推理能力的人一样,群体形象化的想象力不但强大而活跃,并且非常敏感。
对于群体来说,一个人、一件事或是一次事故,往往会在他们的脑海中唤起栩栩如生的形象,而这种超常想象力是一个理性的人不具备的。
这样看起来,群体就像是一个睡着了的人,他的理性已经被搁置脑后,只凭形象思维来得到结果,就像是做梦一样,因此他的头脑中能产生出极鲜明的形象,但是只要他能够开始思考,这种形象也会迅速消失。
无论是独立的个体还是群体,一旦他们丧失了思考和推理能力,那么他们对自己的认识就变得十分模糊,甚至于不认为世界上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群体的这种想法十分强烈,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一种目空一切的极端情绪,一般而言它们也会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便是最惊人的事情。
凭着这样的信念,群体只关注一个事件中最离奇、最不同寻常的、最传奇的一面,原因便在于此。
在原始人的思维方式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一现象。
比如说,在德属东非的土著居民看来,一艘军舰的强大与否,并不在于它拥有多少门火炮,多大的吨位,或是多厚的装甲。那么,这些原始部落中的居民判断这个问题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答案足以让人大吃一惊,因为这些土著人不认别的,只认烟囱。
在他们看来,一艘军舰的烟囱越多,那么这艘军舰的实力也就越强大。于是,当英国人的一艘双烟囱军舰来到非洲海岸时,当地居民纷纷向他们表示友好,转而弃他们的宗主国而不顾,因为当地的德国军舰是老式的驱逐舰,只有一根烟囱。
德国人发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于是从国内调来了一艘有三个烟囱的巡洋舰,这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因为当地土人从未见过有如此多烟囱的军舰,纷纷前来观看,并给它起了个响亮的绰号——背着三根管子的海上武士。
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几天后,“三根管子的海上武士”就不再是土著人的英雄了,因为英国人开来了一艘船,上面足足有四个烟囱,每一个都冒出滚滚的浓烟。
德国总督对此大感困惑,难道英国人为了炫耀武力,竟然调来一艘战列舰?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这艘四个烟囱的船根本不是什么战列舰,而是一艘拉煤炭的商船,因为锅炉老旧得厉害,所以要多加一个烟囱排烟。
这一下,德国人彻底无话可说了,一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变不出一艘五个烟囱的船,二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土著人怎么会以这样奇怪的角度来分析事情。
然而,这正是原始思维的典型思考方式,只以依靠鲜明的形象来进行判断,并以此来取代正常的推理能力。
事实上,假如我们尝试着对一种文明进行分析,就会发现使它得以存在的真正基础,乃是那些神奇的、传奇般的内容。在历史上,表象总是比真相起着更重要的作用,而不现实的因素总是比现实的因素更重要。
群体无视现实,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富有逻辑的劝告,群体都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都会我行我素、
能够打动他们的因素,只有形象。只有形象能吸引或吓住群体,成为它们的行为动机。
因为群体只会形象思维。
(6)群体的想象力(下)
其实我们只需要想一下就知道,凡是那些最能活灵活现反映人物形象的戏剧表演,总是会对群体产生巨大的影响。这种情况从人类诞生那天起,就已经存在了。
可以看到,在今天的一些原始部落中,仍然会在狩猎活动以及战争之前,举行规模宏大的祭祀仪式。当狂热的集体舞蹈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巫师就会进入一种异常的意识状态,人们便相信他们激活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因而可以游走在宇宙的任何一个空间,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并赋予部落民众以额外的能力。
而在古罗马时代,任何政治决策都离不开一个著名的座右铭:“要面包也要娱乐。”在罗马民众的眼中,宏大壮观的表演构成了幸福的理想,除此之外,他们再无所求。
根据记载,当角斗士一出现在圆形剧场中央,每个观众都会瞪大眼睛看着,力图看清楚他们是何许人也。观众们不但有着高涨的热情,参与的声浪也很高,倘若有角斗士仓促上阵,就会遭到观众的起哄,甚至有情绪激动者从座位上站起来,一面跺脚,一面手舞足蹈,威胁角斗士。
不仅如此,观众之间也发生矛盾,有时因为对某个角斗士的评价出现差异而大打出手。刹那间,观众席就会变成拳脚表演场。
当实力较弱的角斗士不敌对手的时候,观众席上立即会响起嬉笑声;就连妇女在内,有时甚至是供奉灶神的贞女也会站起来,不仅做出拇指朝下的蔑视动作,还严厉谴责打得不好的角斗士,并威胁要揍他们。
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因为形象的暗示而产生的感情十分强烈,因此,就像暗示通常所起的作用一样,它们倾向于变成行动。
即使到了现代,这样的故事我们也时有耳闻。
在某个大众剧院中,剧院经理仅仅因为上演了一出让人情绪低沉的戏,就不得不保护那扮演叛徒的演员离开剧院,以免他受到那些义愤填膺观众的粗暴攻击,尽管叛徒的罪恶不过是剧作家想象的产物。
可以说,这样的故事是对群体心理状态的最好揭示,尤其反映了鲜明形象对群体想象力的影响。
这也再次印证了我们的判断:群体没有理性的思维过程,虚构的因素对它们的影响,几乎比现实因素的影响还要大,他们对于这两者,有着不加区分的明显倾向。
(7)掌握群体的想象力(上)
想要领导群体,就要在他们的想象力上下大工夫。
因为在历史上,几乎所有侵略者的权力和国家的威力,都是建立在群体的想象力上的。
让我们来看一下那些重大的历史事件,诸如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起,宗教改革,法国大革命,以及我们这个时代社会主义的崛起,都是因为对群体的想象力产生强烈影响而造成的直接或间接的后果。
除此之外,所有时代和所有国家的伟大政客,包括最专横的暴君,也都把群众的想象力视为他们权力的基础,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通过与它作对而进行统治。
拿破仑在这一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在国会中演讲时曾经这样说过:“我通过改革天主教,终止了旺代战争;通过变成个穆斯林教徒,在埃及站住了脚;通过成为一名信奉教皇至上的人,赢得了意大利神父的支持。如果我去统治一个犹太人的国家,我也会重修所罗门的神庙。”
自从亚历山大和凯撒以来,大概从来没有一个伟大的人物更好地了解怎样影响群众的想象力,而拿破仑恰恰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终其一生,拿破仑始终全神贯注的事情,就是强烈地作用于这种想象力。在胜利时,在屠杀时,在演说时,在自己的所有行动中,他都把这一点牢记在心中。直到他躺在床上就要咽气时,依然对此念念不忘。
正因为如此,拿破仑才在他那个时代建立了彪炳的勋业,尽管成千上万的士兵因为他的野心而客死他乡,但民众仍然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与英雄,仍然有数不清的民众情愿为其赴汤蹈火。
那么,究竟应当如何影响群众的想象力呢?
想要掌握这种本领,实际上只需要注意一点,那就是万万不可以求助于智力和推理;这也就是说,绝对不能够采用论证的方式。
当凯撒被布鲁图等人刺杀于元老院时,安东尼为了让民众反对谋杀凯撒的凶手,采用的办法并不是机智的说理,而是让民众被鲜明的形象所感染,让民众看到他的意志,于是他用手指着连中23刀的凯撒尸体,做出慷慨激昂的悲愤之情。
这样的策略收到了成效,布鲁图与他的同谋喀西约很快便众叛亲离,民众都为安东尼的情绪所感染,自发地集合起来高呼凯撒的名字,要求将这两个人称之为人民公敌。
然后,安东尼又在葬礼上用标枪挑起了凯撒的血衣,当众宣布了凯撒的遗嘱。群众因此而心碎狂乱,举着火把追杀凶手们。不久,布鲁图和喀西约就在绝望之中自杀身亡。
(8)掌握群体的想象力(下)
从这里可以看出,不管刺激群众想象力的是什么,都必须遵循以下两点原则。
第一:采取的形式必须是令人吃惊的鲜明形象。
第二,一定不要做任何多余的解释,只需要伴之以几个不同寻常或神奇的事实就足够了。
这些事实可以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也可以是某个大奇迹,或者是一桩惊人的罪恶,甚至是一条令人震惊的预言,一个恐怖的前景。无论是这些事实中的那一类,都必须以整体的形式呈现在群体面前,关于它的来源,则丝毫没有必要透露给群众,以免引起额外的麻烦。
如果用的是小罪行与小事件,那么即使有几百条甚至几千条,也丝毫不会触动群众的想象力。而一次大罪行或大事件却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其后果造成的危害与一百次小罪相比不知小多少。
在法国曾经爆发过可怕的流行性感冒,仅仅在巴黎一地就夺走了5000人的生命,但是它却没有在民众中造成很大的反响,这其中的原因在于,这种真实的大规模死亡没有以某个生动的形象表现出来,而是通过每周发布的统计信息知道的。
假如一次事件造成的死亡只有500人而不是5000人,但它是在一天之内发生于公众面前,则是一次极其引人瞩目的事件。譬如说是因为埃菲尔铁塔轰然倒塌,就会对群众的想象力产生重大影响。
曾经有一次,人们因为与一艘横渡大西洋的汽船失去了联系,便以为它已经在大洋之中沉没了,这件事情对群众想象力的影响整整持续了一周。
然而,根据官方的统计表明,仅仅在1894年一年的时间里,就有850条船和203艘汽轮失事。以造成的生命和财产损失而论,它们比那次大西洋航线上的失事严重得多,而群众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关心过这些接连不断的失事。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影响民众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们发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因此只有对它们进行浓缩加工,它们才会形成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形象。
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掌握了影响群众想象力的艺术,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