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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游戏、运动及比赛

2021年1月15日  来源:青春期:青少年的教育、养成和健康 作者:【美】斯坦利·霍尔 提供人:kengpo70......

游戏、运动及比赛组成了一个更多样化、更古老也更为大众所熟悉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占统治地位的是一种与前文提到的各种概念完全不同的快乐和愉悦精神。这个领域也常有人为的干预介入,但如果它们不是完全以遗传动力为基础,往往就无法立住脚。所以,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寻找祖先遗留给我们的活动倾向与心理动力。格鲁斯(Groos)认为,游戏是对未来成人活动的演习,这种观点是非常片面、肤浅而且不合理的。它忽略了历史——了解所有游戏行为的钥匙恰恰隐藏在历史里。真正的游戏,从来就不是对那些在种族发展史上属于新事物的行为活动的实践,那是工业化生活的需求。在游戏发展的最早期,一定包括了很多属于我们祖先的活动,并涵盖了这些活动所具有的基本功能,其中的一些游戏还没有发展成熟就夭折了,但另外一些会在不断的进化中保留下来,正如蝌蚪的尾巴一样。这些保留下来的游戏必然具有发展意义,并且可以用于刺激人类双腿的生长发育,否则的话,我们的双腿就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完善程度。我想用另外一种主张来取代格鲁斯这种不正确并具有误导性的观点:在我看来,游戏是我们这个种族自遥远的过去遗留下来的一种运动习惯和活动能力,到今天依然被后代们坚守着,正如一些基本功能总是与一些基础器官密切联系在一起一样,两者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要寻找过往成年人的一些固定行为,最好的线索和向导就存在于孩子们的游戏当中,那些出于原始本能、与生俱来的非模仿性游戏,完全始于他们的自发性,也是他们活动需求的一种最准确表达。幼童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形成的活动与行为模式,和一代又一代的先祖完全一样,只不过在程度上可能会有些差别。就算人类从事的每一样职业在今天都变得和从前不同,游戏依然会不受任何影响地保留下来,它们的某些表现形式也不会改变。游戏能够促进运动能力的发展,让我们的心跳加速,使我们得以将那些源自祖先的最重要的活动形式继承下来,并将它们转化为适应将来成人生活需要的形式。在游戏中,每一种情绪以及动作都是出于本能。所以通过游戏,我们重演了遥远祖先的行为活动,至于这些活动应该追溯到哪个时代已经无从得知,但幸运的是,我们能在游戏中以简略概括的方式不断重复着他们曾经的劳动和生活。这是后代们对遥远过往的一种下意识回忆与纪念,而每一种游戏都是了解从前某种行为活动的钥匙。促使人类进行游戏的那些心理冲动,正是人类祖先将他们的习惯性行为传递给我们的一种形式。所以,就像演戏一样,我们在一幕幕游戏中重现他们的生活。在种族发展的过程中,这些行为活动被我们的祖先在一次次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抗争中、在生与死的持续挣扎中,不断地加以修正和完善。现在,那些在人类的肌肉组织发展史上出现过的最古老的元素与组合动作,总是在人体的生长发育上最先体现出来;而那些在发展史上出现得比较晚的元素,在人类身上也按照同样的顺序逐一出现。这就是为什么在青少年心目中,除了游戏之外别无他物,其对游戏的渴求程度如同人类怀念那失去的伊甸园。这就是游戏与体育活动不同的地方,游戏对精神和肉体的作用是同时的,这也是为什么游戏能够让精神和肉体合二为一,让人变得完整。正如一句谚语所说,“游戏时才能识人真面目”,意思是那些能让人的精神和肉体同时投入的游戏,才是最纯粹的游戏。将肉体置于一切之上,可能会让肌肉过度发达;而过于强调精神,又会导致身体的虚弱甚至引发无意识动作。据此我们就能明白,游戏是青少年最理想的锻炼方式,是其生长发育期最好的活动,也是在种类和数量上最容易进行自我调节的运动。因为在游戏中,青春的热情能够被全力释放,达到高潮;可以听从外界的呼唤,也可以跟随心的指引,无拘无束,自由奔放;可以让年轻的热情找到宣泄的出口,即使最炽热的激情也能有所安放,让快乐有所表达,让狂喜尽情挥洒,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方式。如果没有这样的渠道,身体里流淌的滚烫热血可能会让他们选择一种替代性的发泄方式,使他们陷入狂觞滥饮中不可自拔。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特纳社团”的口号就是“热情、自由、快乐、虔诚”。

为什么后世之人对古希腊的痴迷和崇拜经久不衰?有关的历史和文献都将这种魅力归功于一个事实:古希腊代表了我们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青春时光,它是对青春激情的最好诠释。我们可以以雅格(Jager)和盖德史里夫(Guildersleeve)为例,当然,如果算上格拉斯伯格就更好了,他们都致力于让我们相信,泛希腊的体育赛事,尤其是奥林匹克运动会,包含了现代各种竞赛活动中出现的最好特色,不管是野营会、集市、英国的大赛马会(Derby day)、瓦格纳音乐节、不列颠协会(the British Association)的联合会议,还是乡村斗牛会、校际运动会、中世纪锦标赛等。它们都是“最高节日”,吸引了所有热衷于金牌和荣誉的人来参加。在金牌和荣誉那璀璨的光芒之下,夜色与死亡显得格外黑暗,令人无法忍受。人们点亮火把照耀神的住所,以此来表达对神祇无限的尊崇,年轻运动员们的行为和成绩被归功于神的激励与指引;在对神表达敬意的同时,那些平时多有龃龉的国度再度握手言和亲如一家。比赛获胜者会获得一个简单的由桂枝编成的王冠;为了让自己城邦的选手夺冠,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比赛与争夺,为了迎接冠军的到来,他们甚至可以推倒城墙重建;对雕塑家而言,希腊古老的运动会就是他们塑造的人物的动作及体态的灵感来源,冠军的形象就是他们的代表作品;诗人将冠军推崇到与神等高的地位,而著名的希腊诗人品达(Pindar),甚至这样吟唱过:“唯手足敏捷远胜常人者,方可谓圣人矣。”品达将冠军的胜利视为正义永远战胜邪恶的一种象征。如果一个人拥有最出色的身体,那就说明他也拥有最出色的精神世界。就连柏拉图(对他而言传统文化不仅能够滋养出一个人最美丽的心灵,还能让他的肉体显得富有力量、优雅无比,而虚弱无力距邪恶与丑陋仅一步之遥)也奉行这样的主张:在推行教育的时候,必须保证我们的灵魂能够更好地呵护我们的肉体。他的这种主张后来成为体育精神没落后兴起的角斗士运动的一句口号:想变强,想变壮,就成为一个哲学家(Valare est Philosophavi)。希腊人很难将身体与心灵层面的教育区分开来,他们认为,体能方面的教育就是为了达到智力训练的目的。一个正常、健康的心灵是不可能寄居于一具虚弱残缺的身体内的,因为心灵的完美取决于身体的健全。基于此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知识只是单纯地为了知识而存在,就会沦为某种极具危险性的邪门事物,因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将他的思想解放出来,这简直就是一种灾难;如果在运动能力方面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保持无知是比满腹经纶更好的选择。所有促进体质发展的文化,其最终目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促进思想和精神的发展与完善,因为身体只是思想和精神的另一个自我。促进人体肌肉组织发展的文化,同时也在训练并塑造着我们的大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双腿绵软无能,因长期保持坐姿致使臀部堆满赘肉的书呆子;一个因贫血而脸色苍白,“早上发烧,晚上发狂”的天才少女,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最好的游戏也是帮助我们学习行为准则的课堂。它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勇气和自信,它竭力简化我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为我们提供能量,让我们学会理清思路并计谋决断,在不幸的日子里为我们带来心灵的慰藉和宁静,支撑我们度过困苦岁月并培养自己的独立与个性。

那么,在苏格拉底(Socrates)所处的地域和年代,健全体能的理想是如何完成道德和智力训练的目标的呢?我们可以从当时对知识和德行的定义中一窥端倪:“知之,且力足以致之。”只有极端且片面化的“唯智论”(intellectualism)才会将它们区别开来,并认为“知易行难”。如果以道德伦理为出发点,那么事实上包括哲学在内的所有知识体系,都是关于如何“从善”并“为善”的艺术。规范行为是掌握知识唯一的、真正的目标,不包括道德准则的科学是不存在的。色诺芬(Xenophon)说过,“一个通过学习让自己不断进步的人是最伟大的人,一个觉得自己一直在进步的人是最幸福的人”。生活就像手工艺一样,既是一门技术,也是一门艺术,每一种真正的知识都是意志力的一种表现形式。健全的道德观念和发育良好的身体,两者并不只是相似而已,如果才智与行动分离,前者就会变得费解、抽象、干巴巴;后者则会变成遵循固定模式的机械行为。因此,我们的良知、健康的心灵以及正义感是紧密联合在一起而且互相促进的。

游戏是对我们遗传的运动特质的一种最纯粹的表达,不过,不只是游戏,我们在劳动和各种运动中获得的愉悦感,都是来自过去生活对我们的影响。对那些处于健康状态的人来说,他们所从事的所有合理运动带来的第一个影响,就是一种健康感和喜悦感。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往往对很多特殊形式的活动有着奇异狂热的主要原因之一。这种感觉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了,以致人们为了追求这种感觉特地开发了很多从保健学上来看并不太适宜的运动形式。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举手投足之间充满活力能够让人身心舒畅,有时候会唤起强烈的激情甚至让人沉醉其中。所有的动物都必须保持活动能力,否则就要面对老弱病死。既然虚弱就意味着面临悲惨境地,那感觉强大自然就是喜悦和骄傲的源泉。强大能够让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感觉自己有尊严、有毅力、有勇气、有自信、有进取心、有权势、有人格力量、有男子气概、有存在价值……我们可以用所有词典上与这种感觉相关的褒义词来形容。积极进取、才智敏捷、强壮有力,这是年轻人尤其引以为傲的优点。我们的自然天性和发育进程对人体结构进行了精心巧妙的安排,让所有生理和心理程序都能够被激活。人体活动分解出来的所有产物都在氧化运动中被清理出体外;所有的神经节都被激发出了最有力的反应;交感神经活动被触发;植物神经过程变得正常化、标准化。在处于性紧张的年纪,当性的压力集中到某些未成熟的部位时,这种压力对人是有害的。体育活动可能会使人意气风发,并将这种意气风发的心理感受推到一个近乎登峰造极的极乐境界,肉体感受到的愉悦将会分散、辐射开来,藉此减轻性紧张对青少年造成的压力。这种适时而止、适可而止的方式,将有助于青少年形成稳定而又灵活的情绪模式和脾气秉性,培养他们道德上的自我控制能力,让他们学会热爱自由,热爱所有重要词汇所代表的美好事物,并对那些更高远的人生抱负和志向青睐有加。

仔细观察各种促使我们对这个世界施加更多作用力的方式,就可以据此大胆设想:人类这个种族的发展进程,其轨迹与每个青少年的成长历程是非常接近的。正是来自遥远祖先的遗传动力赋予了我们体内的运动神经元和肌肉以生命力,让它们负责管理人体大部分组合动作。祖先遗传给我们的很多元素,依然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在我们体内拥挤着,窃窃私语地喧嚣着。婴儿的第一批自发性动作就如同象形符号一样神秘幽远且饱含深意,可是对绝大多数这样的动作我们依然无法破译。还有一些元素被紧密地压缩在一起,我们无法将其拆分解析。很多元素已经消失湮灭,而另一些可能会在我们的生活中昙花一现,它们所暗示的东西我们仍然难以理解。到婴儿长大一些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就会变得更加完整充分,这些行为的意义也更容易让人理解,而到了儿童期和少年期,他们的行为与种族发展进程之间的相关性就变得非常直白明显、有目共睹。游戏所带来的愉悦感,与人类当前所拥有的遗传素质的多寡以及遗传动力的大小是完全成比例的,我们在游戏中感受到的正是来自遥远祖先的快乐。我们的祖先在这些活动中所经受的劳苦艰辛和他们自身一起消失了,留给我们的是纯粹的轻松愉悦。游戏的多样性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原始人类也和动物一起嬉戏,这种嬉戏也在我们的生活中残留了不少遗迹。有人认为,劳动要么是游戏的进化,要么是游戏的退化,但事实上,游戏的领域随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出现变得越来越广阔,因为不管在何处,游戏总是“青春”最好的代名词。任何人在游戏的时候(也只有在游戏的时候),几乎都显得青春洋溢、活力十足。对老年人最恰当也是最形象的描述,就是“缺乏精神和身体游戏”。只有他们的大脑、心脏和肌肉内那些衰老固化的组织才清楚地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再热衷游戏。

古立克(Gulick)曾极力主张,当某些活动与其他活动相比显得更有趣更吸引人时,这种让它有趣的因素往往可以在种族发展史中找到端倪。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精准且快速的投掷能力曾经在生存之战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些不善投掷者如同被大浪淘沙一样无力存活,而那些具有不寻常的投掷本领的人往往能够在战争中克敌制胜,在狩猎中收获颇丰,而且更善于保护家人。我们的神经系统及肌肉系统都是按照某种特定而明确的倾向组织在一起的,隐藏在这种组织方式背后的是种族背景的影响。所以,快速且持久地奔跑和闪避、用棍棒准确有力地击打也是狩猎和战斗中所必须具备的基本功。当然,现在对这些动作的实用需要已经不是那么迫切了,但它们对于完善人的机体组织还是非常必要的。举个例子,正是因为这些动作在人类发展史上所起的作用,才使得棒球成为一种能唤起人类熟悉感和亲切感的运动,因为这种运动代表了人类历史上曾经长期存在的、为生存所必需的一些活动。肌肉的组合运动曾经对人类种族的发展具有非常实用的意义,所以这种倾向我们也从祖先那里继承了下来。最好的体育运动和比赛,是那些将人类发展史上出现过的古老因素组合在一起的模式,所以对肌肉系统发育史的研究非常重要。在这里我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城市男子会那么喜欢坐一整天静静垂钓?原因就是,这种垂钓的兴趣可以追溯到已经无法追忆的遥远过往。我们是渔民的后代,在远古时期曾经傍水而居,鱼类曾经是祖先的食物来源。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某些活动会比其他活动更有趣——它们触碰并重新激活了我们最基本最原始的种族情感。由此我们不难明白,游戏不是去做那些在将来会有用的事情,而是对我们种族历史的重演。各种游戏和运动,它们随着时间、地点而改变的,仅仅只是外在的形式,而深层的神经-肌肉活动,以及这些形式后面的心理内容,却是一脉相承的。正如我们的心理状态是一级一级递增式发展的一样,我们的生理活动也是按照时间一步一步发展的,每一步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节点。

因而,对年轻人来说,最好的运动应该是那些能够更直接地促进基本能力发展的形式,这些基本能力在种族发展史上出现的时间,要比那些对个体而言相对特殊的能力早得多。这些运动所起的作用,就是强化遗传习惯中存在的心理-神经形式和肌肉活动形式,而不是去坚持那些主观设计出来、不顾遗传特性、一味追求身体匀称美的理想化形式。对于前者,最好的引导就是兴趣、热情和自发性。在决定神经系统功能的发挥顺序方面,遗传动力同样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那些最古老、具有种族意义的部分会最先起作用,那些更高级、代表着个人意志的部分出现的时间则会晚得多。休林斯·杰克逊对此有非常精彩的说明:说话所需的器官和吃东西所需的器官是一样的,但是与前者相关的部分是由更高层次的神经细胞控制的。所以,通过正确的咀嚼和吞咽等动作,我们正在完善自己的语言器官。因此,遗传性不但预先规定了运动的种类,还规定了运动的时间和强度。所有动物的生长发育或多或少都具有周期性。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快速增长期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一段休整期,然后可能会紧接着一段提高期,这样的周期大概会出现好几次。罗伯特(Robert)的第五次国会报告显示,系统性的体育运动如果在合适的时间应用在青少年身上,其所起的作用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在促进肺活量方面的作用更是令人啧啧称奇;可是如果应用在12岁的男童身上,则是完全失败的,因为在这个年纪,发育高峰期还没有到来。唐纳森(Donaldson)的研究表明,如果一只小猫甫一出生其眼睑就被强行撑开,并施以光刺激,那么这只小猫的髓鞘形成过程就是不成熟、不完整的;同理,如果迟迟不进行正确的运动,我们知道结果将会多么让人失望。我们的成熟水平、神经区域及纤维束的发展顺序——按照弗赖西希(Flechsig)的看法,都是具有因果关系的。或者如卡哈尔(Cajal)所言,那些用于生长发育的能量,最初来源于细胞分裂,其后传递到纤维束并引起其扩张,进而促使潜在细胞的生长;在小孩子身上,手指产生的初期动作可能会刺激大拇指,使大拇指也随之开始活动;两眼各自独立的运动或轮流进行的组合运动可能会引发第三方运动,甚至引发更高层次的运动。从这个意义上说,运动的目的应该是完善人的原始天性,遵守生长发育初始阶段的自然法则,否则,不但起不到任何好的作用,还会对人的生长发育造成巨大的伤害。因此,每一个阶段的定义都具有极大的实用性,同时具有科学上的重要性。下面要讲的就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做的各种尝试,它们都说明了青春期所具有的显著意义。

在8岁到9岁之间,孩子们对玩偶的喜爱程度达到了顶峰,这种痴迷在15岁的时候差不多就结束了,虽然仍然会有一些青少年将这种痴迷延续下去。为什么不再喜欢玩玩偶了呢?除了回答“有了其他更喜欢的事物”或者说“自己已经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喜欢真娃娃”等这些原因之外,孩子们说不出更令人信服的理由。罗马女孩在长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后,就会将自己童年时期的玩偶当作祭品奉献给维纳斯(Venus)。卡莱尔太太(Mrs.Carlyle)因为被成人逼着放弃自己的玩偶,特地为它做了一袭华贵精美的服装、一架四柱大床,并把它放在一堆葬礼用的柴垛上,让它像迦太基女王狄多(Dido)一样死去。在对玩偶最后道别后,卡莱尔太太用铅笔刀刺向自己的身体,就像提尔人(Tyrian)用他们的剑刺伤自己一样。到了13岁或14岁时,孩子们已经能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玩偶不是真的,因为它们没有内在的生命,没有感情。但是,有很多孩子仍然会悄悄地和玩偶玩耍并从中得到莫大的乐趣,这种状态会持续到十几岁甚至二十来岁。偶尔会有一些单身女子或者已婚无子女的妇女,在罕见的案例中甚至还包括那些有子女的妇女,会终身保持和玩偶做游戏的习惯。盖尔斯(Gales)的学生曾经总结说,那些在接近或者进入青春期仍旧玩玩偶的女孩子通常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她们和玩偶嬉戏,是因为她们真的喜欢这些玩偶,这些女孩会比那些很早就扔掉玩偶的女孩更有学问,更沉着冷静,更不会多愁善感、感情用事。不过,在她们身上,那种将新鲜事物或者最不合时宜的事物“玩偶化”(dollifies)的本能却消失了,那种存在于玩偶游戏和偶像崇拜之间的微妙联系也消失了。在青春期之前,对孩子们来说玩偶多半是成年人的替代品,而在青春期之后,玩偶则大多代表儿童或者婴儿。在青春期之后,玩偶世界里已不再有怀疑与介于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矛盾挣扎,也不会存在放弃一个玩偶就是抛弃一个人的错觉。当对玩偶的喜爱在青春期依然存在时,多半只是一种返祖现象。在痴迷玩偶的高峰期,也只有极少孩子会觉得这些玩偶代表了自己将来的子女,所以认为“第一个孩子就是自己最后一个玩偶”的说法很有可能只是无稽之谈。玩偶与将来子女的齿序没有任何可比性,如果一个孩子在童年玩玩偶,然后在不该玩玩偶的年纪就非常果断地放弃,那她在将来是不是能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呢?玩玩偶这种行为是不是会对将来成为母亲具有某种“实习”价值呢?对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存疑的。以玩偶这种形式存在的游戏有很多,以此为灵感而出现的各种行为活动不胜枚举,这些活动都能够引导孩子们向着健康的方向发展,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但遗憾的是,心理学家和教师们却在漫长的时间里对此置若罔闻。在人类发展历史中,我们还能找出更多像这样由个体独立进行的对过往纯粹的复演吗?遗憾的是,我们还不能对其中的各种成分进行合理分析,并将这些成分与它们在种族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一一对应。

在一篇很有意思的论文中,古立克博士将游戏划分为三个具有儿童特色的阶段,以3岁和7岁为划分界限。他还尝试着以其特色为标准将青春期早期的游戏与12~17岁及17~23岁的后青春期阶段的游戏区分开来。他说,在前两个阶段中,7岁之前的孩子很少自发性地去玩游戏,通常都是在年纪稍长的人的刺激下才去做。从7岁到12岁,游戏变得无一例外地具有个人主义色彩和竞争性,不过,在青春期早期阶段,“两个成分占据着主导地位——首先,在这种游戏中团体游戏占优势地位,为了团体个人或多或少都要做出牺牲,每个人都必须服从上级的指挥,为了达到预定的目的一队人必须进行合作,游戏有计划、安排和结局。其次,这个时期游戏的特点就是游戏本身所具备的特色,这些游戏的内容似乎都与户外的原生态生活有关——狩猎、捕鱼、偷窃、游泳、划船、航行、打斗、英雄崇拜、冒险、热爱动物,等等。这些特色在男孩子身上保留得更多,程度远胜于女孩”。“青春期的游戏是社会化的游戏,要求参与者具有健康的价值观:魄力、毅力、自控力、勇敢、忠诚、热忱。”

克罗斯韦尔(Croswell)发现,在2000名儿童所熟悉的700 来种娱乐活动中,与其他种类的游戏相比,涉及体育运动的活动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在8岁之后的每个年龄段,体育运动与其他类游戏的比率约为2∶1,而在16岁男孩当中,比率上升到了4∶1。”孩子们参与娱乐活动的种类在10岁到11岁这段时间达到了最高值,每个孩子几乎都能说出15种游戏,不过在接下来的8年或9年时间内,游戏的数量却出现了稳定减少的趋势,逐渐集中到某个专门的领域。在“复演”理论中具有暗示意义的追逐游戏,在6岁男孩参与的游戏中所占比例约为11%,在9岁男孩子中上升为19%,此后便开始迅速下降,到16岁时所占比例已不足4%。玩玩具和过家家游戏所占比例则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下降,与此同时,对球类运动的热爱却开始稳步且快速地上升,一直持续到18岁左右。在女孩当中,纸牌游戏和桌面游戏所占比例在10岁到15岁这段时间内呈现出稳定上升的趋势,不过与男孩相比,这种增长速度还是稍逊一筹。“在十几岁男孩参与的娱乐活动中,约三分之一或者更多都是对抗性游戏——游戏的最终目的就是以某种方式战胜自己的对手,这类游戏的乐趣就在于与同龄人进行较量。”“正如一个女孩坦言的那样,当少年儿童进入十几岁的青春年华,他们不再热衷于那些仅供玩乐的事物,而是开始倾向于那些有用的事物。”所以,父母与社会应该在每个不同的年龄阶段向孩子们提供最适合的条件、最合适的娱乐活动。随着孩子们年纪渐长,外部社会在他们的娱乐活动中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从13岁开始“在娱乐活动中占有决定性地位的特色就是合作与竞争,参与者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达成某个既定的目标。在这个阶段,所有活动的发展方向都会集中在少数几种方法上”,而在每一种方法上孩子们都会投入更多的时间。想要成为某一方面高手的渴望在这个时期达到了顶峰,这种想法后面最本能的冲动就是想获得独立自主,而不是将成功寄托在无法把握的随机运气上。尤其是到14岁的时候,孩子们想获得手工艺训练的念头更加强烈,他们想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什么东西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与人合作制造点什么出来。

麦吉(McGhee)对15718名儿童进行了调查,收集了他们的游戏偏好。他发现,在9岁到18岁的女孩中,奔跑游戏呈现出稳定下降的趋势,而在11岁到15岁时,她们对碰运气游戏的喜好则快速上升。11岁之后,女孩子对模仿游戏的兴趣显著下降,而在男孩子中下降率则相对较低,其中下降得最厉害的时期是在14岁之前。在11岁到16岁的男孩中,涉及对抗的游戏快速增加,这种游戏在女孩当中的增长率甚至比男孩还快,到18岁时,在她们参与的游戏中,这类游戏所占的比例超过了男孩,达到了17%。青春期后,对少数几种游戏的特殊喜好显著增加,这在十几岁的男孩中最为普遍。而在女孩中,她们喜欢的游戏数量比男孩多,而且对这些游戏都一视同仁,没有哪一种是备受青睐。即使到了这个年龄段,女孩子们对游戏规则的概念依然很淡,而在男孩当中这种规则感已经非常强烈了。在青春发育期,女孩们对槌球游戏的喜好上升得最快,男孩们对这种游戏的热爱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尽管他们最喜爱的棒球和足球运动所占比例同样也上升得非常快。麦吉在作品中并没有明确地加以说明,但从他提供的数据中我们可以发现,在男孩子中,游戏种类随着年龄变化的特点尤其显著,其中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男孩子的户外活动比女孩更多。

费雷罗(Ferrero)及其他相关研究人员已经证明,在原始社会时期,强度越高的活动就越倾向于具有节奏感,并带有强烈的自动化特点。没有比跳舞更普遍的活动了吧?跳舞不仅是一种高强度的活动,而且在举手投足之间主要是依靠一些基础动作来进行表达。如果把那些附加的开头、结尾及细节都去掉,在人类生活中,不管他们说的是哪一种语言,每一种重要的活动、职业、情感及生活事件都具有普遍性和象征性。由此我们可以推断,所有的音乐及诗歌都是从这些具有普遍性和象征性的行为活动中抽象升华而来的。在各种劳动变得专业化之前,大多是以有韵律有节奏的形式存在的,而且通常都伴随着计时的模式,此外,出于经济省力和社会化原则的考虑,在劳动中还会要求大家统一定调,以此来保证动作的协调一致。在那些我们依然知之甚少的历史背景中,也能发现一些证据证明我们的某些观点,即:游戏、艺术及劳动并不是各自孤立的。它们可能都是从有节奏的活动中喷发而出的灵感,这些活动深深植根于人类的生物条件中,因为这种有节奏的模式能够保证人类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来自生活的最大快乐。正是这种最原始最古老的律动平复了喧嚣,让混沌世界变得井然有序;正是因为对这种律动的明智利用,才使人类的精神世界变得有节奏有规律,并竭尽全力朝着更高的理想前进。

劳动号子的作用就是保证劳动者在进行抬举、拖拉、踏步及使用连枷、撬棒、锯子、斧头、锤子、锄头、织机时能够整齐划一、协调一致。从很多劳动号子中我们可以发现,不同的音区及强拍代表了身体不同程度的弯曲与伸展,当肌肉的紧张程度达到顶点时使用重音,同时我们还能清楚地看到,节奏与韵律在缓解劳动强度方面所起的是何种作用,又是如何将劳动变成社会行为的。大部分古老的劳动号子都已经失传了,机器已经让劳动的连续性变得越来越强,在这种情况下再使用节奏性的劳动方式,就会显得要么复杂费解,要么是没头没脑的强制措施,也限制了它们曾经自由的表达方式。现在,所有基础的、关键的或者要求力量的活动都倾向于摇摆性、一种下意识的重复性,或是像原始音乐那样带着简单的节奏性,似乎在这些活动的背后,那从我们人类最初的来处——那片浩瀚幽深的海洋中激荡起的浪潮依然还在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同时,那些在后来出现的次要活动则变得更具连续性、特殊性以及极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所以,在肌肉组织发育到具备最大能量时,几乎所有基础性的肌肉活动都应该用最强调最突出的音符去表达。在这段快速发育期的早期阶段,男孩子们会变得热爱长途步行;据我们的统计显示,孩子们对下列活动的热情呈现出显著的上升趋势:打拍子、跳吉格舞(jig)及双人曳步舞(double shuffing)、有节奏地拍手等。活动中所具备的重复性因素越多,心理活动和注意力的调整就越轻松、越下意识化。大学生们喜欢的叫喊、欢呼、赛艇、竞走、游行、自行车比赛、跑步、拔河、柔软体操,尤其是带着音乐背景的课堂体育活动、骑马等,都是节奏性运动;网球、棒球、足球、篮球、高尔夫、马球等,节奏性就稍弱一些,但是要求团体协作,强度很高。后面一类运动重点强调的是对抗性元素,这些元素在击剑、拳击和摔跤运动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其强度主要表现在心理压力上,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并且要具备高度的技巧。在活动中充分利用音乐的影响力,其目的是为了使各种运动更贴近基础性活动,从而成为一种下意识行为,并相应地减少我们在意识层面的精力投入,将这些具体活动中涉及的神经-肌肉结构解放出来。令人遗憾的是,瑞典式体育运动拒绝将音乐引入自己的体系中,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青春期是产生节奏感和韵律感的黄金时期。在此之前,很多孩子对音律的感觉是迟钝而不完整的,甚至包括那些在节日游行、歌唱、游戏或诗朗诵时能够使用正确的节奏和韵律并且会用踏歌的方式来强调表达的孩子。在这段黄金时期,其意识领域会经历质的飞跃,感受范围大大扩展;在心理能量和精神领域方面,注意力变得更加强大,对语言句式的感受性也有了全方位的提升。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能够在意识层面上感受到抑扬顿挫、使用得当的升调以及恰到好处的停顿等所带来的听觉上的美感。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年龄段正是节奏性、力量型运动的春天。音乐是从原地踏步的节奏中开始的,鼓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乐器,不仅如此,长长短短的语音与韵律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人类的感觉世界中占据着主导地位,也是表达心理内容的一种主要形式,而旋律与歌词是后来才出现的事物。即使只是简单有节奏的踢踏或以脚点地的动作——这就是诗歌韵脚和韵律的来源,后来变成了一种将单调的散文组成诗歌的强制性规则——都能给人们带来欢快的感觉,让精神变得愉悦,激励他们主动出击,让他们感受到足以打动人心的力量,并在他们内心激发出团结一致的情感。节奏和韵律后面的心理现象表明,正是因为有了它们,人类的精神世界才变得协调和谐、井然有序,这就是节奏和韵律最基本的价值。如果没有了它们,战争、爱情和宗教将会是什么模样?简直难以想象。有一句古老的谚语说得好,“诗歌乃散文之父,音乐乃诗歌之父,节奏乃音乐之父,上帝乃节奏之父”。这句谚语不仅在真实的历史进程中得到了证明,人类思想和注意力的本质也为其提供了有力的佐证。我们的思想和注意力并不是连续不断地进行的,它们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静止栖息;有时像一只蝴蝶静静地停留在小溪中间的石头上,有时像被钟摆摇动的指针惊吓到的鸟儿那样到处扑腾飞翔。

舞蹈是青少年纯玩乐及运动需要的最好表达形式。在所有的运动训练中,舞蹈大概算是最自由的一种了。叔本华认为,舞蹈让人的生理兴奋达到了极限,让所有生命最真切鲜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以一种近乎狂喜的方式将这种感受展示出来。在中国,古代的人们在春天里尽情跳舞,并把这当作一种仪式,作为对13岁以后的男孩教育的一部分。尼尔(Neale)认为,这种围成一个圆圈或迂回循环的舞蹈,是古人表达崇拜的一种方式。他认为这是人类发展史上最古老的一种仪式。在日本、古罗马的撒利学院(Salic College)、埃及以及希腊的阿波罗祭祀(Apollo cult)中,舞蹈都是一种表达崇拜的形式。圣巴索(St.Basil)曾经推荐过这种形式;圣格雷戈里(St.Gregory)将它引入了宗教仪式中。早年被称为“praesul”的基督教主教们会带领信众围绕着祭坛跳“圣舞”,这种形式于692年被禁止出现在教堂中,但是后来再次兴起,于是在1617年又再次遭禁。尼尔和其他人曾经证明过,当教堂合唱团穿着圣衣吟唱着走在游行队伍中时,他们的魅力比平时大为增加,对那些他们想极力将其基督教化的落后部落的群众而言,这种形式远比布道更有说服力和吸引力,因为这些人根本听不懂教会使用的语言。几乎所有处于原始蒙昧状态的野蛮人都是优秀的舞者,他们模仿自己知道的每一种动物,并用舞蹈将本民族的神话传说生动地演绎出来。那些用舞蹈来表达的仪式是非常严格的,犯一个错误就意味着死亡。我们通常能从一个人的舞蹈中了解到他的性格特征,莫里哀(Moliere)曾经说过,一个国家的人民群众所选择的舞蹈类型往往决定了这个国家的命运。那些表演得最投入的舞者,往往属于最底层、最被人轻贱也最不快乐的人群。而有些谜团只有从他们身上才能找到答案,例如在宗教表演“耶稣受难记”(holy passion-plays)中。如果我们要探讨世俗舞蹈的历史,你会发现,其中的一些舞蹈形式在刚刚出现或最流行的时候,通常能在人群中引起最狂热的追捧。一位作家曾经说过,波尔卡舞(polka)让法兰西和英格兰的人们如痴如醉,连政治家们也因沉迷其中而荒废政事;老派波兰贵族的精神至今依然活在波洛涅茨舞(polonaise)中;吉普赛舞蹈的风靡推动了一所新的音乐学校的建立;希腊戏剧由悲剧性的合唱演化而来;民族舞蹈表达了各个民族不同的特质,例如,苏格兰的角笛舞(hornpipe)和里尔舞(reel)、德国的莱亨舞(Reihen)、法国的回旋舞(rondes)、西班牙的塔兰台拉舞(tarantella)和恰空舞(chaconne)、来自斯佩峡谷(Spey Valley)的斯特拉斯贝舞(strathspey)、爱尔兰的吉格舞,等等。这些舞蹈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例如,庄重典雅的帕凡舞(pavone)、优雅高贵的萨拉班德舞(saraband)、野性狂野的萨尔塔雷洛舞(salterrelle)、节奏强烈载歌载舞的奥弗涅舞(bourree)、轻快活泼的波列罗舞(bolero)、威严的巴亚德舞(bayadere)、充满戏剧色彩的普拉奇舞(plugge)、加伏特舞(gavotte)及其他乡村化妆舞会,节奏欢快喧闹的方丹戈舞(fandango)、手握武器的军事舞蹈等。这些舞蹈充满了最原始质朴的力量,让我们表达爱、悼念、正义、惩罚、恐惧、愤怒、安慰、礼敬,表达象征性的概念和哲学概念;生活中每一种劳动方式和特征性行为都可以用哑剧和手势来加以表达。而现在,我们在现代舞厅中所跳的舞蹈只是这些舞蹈彻底衰败后留下的废墟,其文化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通常还会和一些不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对青少年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不幸。为了他们,我们急需将从前的舞蹈挽救回来并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因为它们可能是最完整的表达情绪的语言,可以成为培养我们所有感性认识的最好学校,甚至还可以向我们反复灌输正确美好的思想,把那些不良的想法和念头从我们的头脑中驱逐出去——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教育文化形式能做到这一点,连音乐也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影响力。正确适宜的舞蹈能够让我们的精神世界协调一致,帮助我们舒缓神经和学会控制,让基础肌肉和更精巧的肌肉、感性与理性、肉体与精神和谐共处。舞蹈既可以唤醒我们,也可以成为我们智慧的试金石;它可以武装我们的心灵,使我们对抗邪恶,让我们远离恶习;它可以扭转我们品行的河流,让它朝着美德的方向前进。可是,目前现实中存在的是一种没落的舞蹈形式,对那些身体虚弱无法以正确的方式跳舞的人来说,它们的作用只是让他们更加灰心丧气。不过,现在我们都深知,即便是错误百出的舞蹈有时候也能起到驱除不良习惯的作用,而且这种方式远比其他方式更加温和无害,因为其他方式往往会迫使人为自己的不良习惯找到另外一个出口。关于舞蹈对健康的作用和影响,我会在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章节中加以详细说明。

在青春期的自发性行为模式与人类历史早期的劳动模式之间,存在着一种既具有科学趣味性又有深刻实质性意义的联系,我相信这种联系是一个最新的发现。原始人与文明人之间的一个最显著的差别,就是原始人工作与休息之间的周期更长。他们通常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所事事、闲散度日,这段时间可能会持续数天、数周,甚至数月。然后他们会使出浑身力气投入高强度、长时间的运转中:跳舞、狩猎、战争、迁徙,或建设家园。有时候他们会不眠不休地进行劳作,表现出惊人的忍耐力。随着文明程度和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劳动时间变得更有规律。文明人的生活习惯不再那么随意了,从饮食到睡眠再到执行社会和宗教义务,都变得更加规律、更有条理,尽管他们一年中投入的全部精力并不比原始人多。与男性相比,女性接受规律性劳动训练的时间要早得多,布赫(Bucher)曾经把教化未开化民族比作训练一只猫去拉小车,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痛恨劳动,并非因为怕苦怕累,而是因为受不了那种单调乏味的劳动方式。原始人的劳动强度比文明人更大,但他们休息的时间也更长、更加懒洋洋。达尔文(Darwin)认为,人类身上所有关键性的功能生来就具有周期性活跃的特点,这是因为,脊椎类动物是由深受潮起潮落影响的海洋生物演变而来的。确实,在人类生活中我们可以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表明有一些无规律的节奏是不受日夜交替影响的,这些节奏可能在本质上与性欲有关,不过不受月亮的影响,而且是属于男性的。在工业和商业这两种以规律性为首要前提的活动出现之前,原始人群这种劳动与休息周期性交替的方式在人类历史上持续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其长度比工业活动和商业活动存在的历史还要长得多。在人类社会的早期阶段,我们的祖先总是会在一段时间内超负荷运转,一定要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直至崩溃,然后代之以一段漫长的如植物一般无活力的时期。在青春期肌肉组织的活动习惯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这种来自人类远祖的心理痕迹。我的看法是,在学生生涯尤其是大学生活中,这种心理残留会影响他们培养规律的活动习惯,不管怎样强化,青少年的规则感与规律意识都是有限的。这并非是一种返祖现象,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这是一种自然天性的表达,也可能是这个不成熟阶段的某种需求的表达;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是一种对强加于自身的统一规范的本能反抗,因为这种规范剥夺了生活的多样性,扼杀了人类的冒险精神,让人类失去了无拘无束的自由,正是这种规范让原始人群难以接受文明的枷锁。肉体渴望着精力宣泄后的疲惫感,这种渴望会演变成一种真正的激情,这种激情既不同于那种为了活动而想参加活动的冲动感,也不同于想获得某种成就的欲望感。用最原始的方式,在呐喊声中倾泻身体里存在的每一分力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绷得紧紧的,就像一名初生婴儿在用尽浑身力气哭喊一样,让身体充满张力,让皮肤泛起潮红,这时候血管扩张,迫使血液在体内快速循环流动,去浇灌那些新生的纤维、细胞和器官,让它们获得足够的营养而不致衰退——这是一个能引人兴奋甚至让人陶醉的过程。当整个发育过程完成并到达成熟期,这种需求也就减少了。如果上述理论成立,那么具有青春期特色的“第二次呼吸”现象(同时也是有酗酒倾向的人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个体发育过程中出现的、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史中存在的节奏性特点的一种表现方式。为了弥补过度轻松的生活,青少年需要在某些方面投入过度的精力;为了抵消时不时由睡眠过度带来的影响,他们需要偶尔失眠。这似乎是自然界一种不成文的规定,让肉体与精神在这个可塑性极强的阶段,向各个方向不断扩展新的可能性。如果没有这种时不时的过度行为,我们所具备的能力就会衰退枯竭,就会因为得不到利用而停滞不前;在青少年发育初期,如果没有这种特殊的训练方式,我们就不能认识到人体具有的更多可能性。我们将会在其余部分对此进行更加详细的阐述。

在种族发展史上,重要程度仅次于舞蹈的活动,大概要算人际间的对抗性活动了,例如摔跤、打架、拳击、决斗,从某种意义上说,狩猎也是其中的一种。在动物的世界中,处处充满了为生存而进行的各种争斗,原始战争也是一种为了某种赌注而在个人之间进行的较量,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贴身缠斗、赤手肉搏,其中一方的胜利就是另一方的失败,这种失败可能就意味着死亡。在这种对抗中,参与者押上的往往是生命,而我们也能从那些更加残忍暴虐的方式中看到人类天性中最让我们羞于面对的部分。伯克(Burk)曾经让我们看到,在处于童年时期的男孩群体中,那些最野蛮的本能是如何存留下来并且不可遏制地表现出来的。在这个阶段,男孩之间的战斗往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撞鼻子、揪耳朵、踢敏感部位、扯头发、折胳膊、踩踏头部并将头往石头上撞、撅手指;一些暴徒有时候还会刻意地扼住脖子、挖出眼睛、扯掉耳朵、拽出舌头、打断牙齿、打破鼻子、折断骨头、将下巴或其他关节移位、扭断脖子、咬掉嘴唇以及使用其他种种稀奇古怪、莫可名状的折磨方式。在不可抑制的盛怒中,人类变成了恶魔,对自己的受害者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这个时候脸会扭曲变形,嘴里会发出怒吼、咒骂,像动物一样用鼻子喷气,嘴里咕哝有声,会放声哭喊然后又会在疼痛中纵声狂笑。较量的各方都会变得满是瘀伤、浑身泥土、衣冠不整、疲惫喘息。对那些生性更加原始粗鲁的人群而言,这种冲突场景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而一些在精神上有某种病态的人则会对冲突产生一种特殊的恐惧,即使是那些不那么激烈的对峙,也会让他们在看到任何有关冲突的蛛丝马迹时就惊慌失措。不过,在正常情况下,这些野蛮的兽性本能大多在童年时期出现,而且通常会被压抑下来,因为这个时期的儿童无论是在力量还是技巧上都不足以承受严重的身体伤害。如果这种对激烈冲突的原始欲望没有在成长过程中被削弱消减,青少年极可能会变成作奸犯科的罪犯。尽管表达愤怒的兽性方式让人厌恶,但这种野蛮的冲动不能也不应该被完全清除(不过,那些向着恶魔转化的表现必须被克制)。如何正确地表达愤怒,这是道德教育的重要内容。对所有的挑衅都怒不可遏,经不起任何刺激,这也是一种缺乏男子气概、懦弱胆小的表现。但是,如果一个年轻人身体没有任何缺陷,却不能用自己的身体进行搏斗,是很难获得真正的自尊感的,而且通常会被认为是一个懦夫、一个娘娘腔、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这样的人缺乏男子气概,不是个真男人,他的诚实也值得怀疑。所以,我们不应该考虑怎么去消除这种好斗的本能,而是要考虑怎么去解决下面这个大问题:我们应该进行什么样的生理与道德教育,才能恰当适度地缓和与引导这种本能?

斯巴达人会刻意地让男孩子们养成这种好斗的本能;在大不列颠的学校中,一代又一代的教育者都对这种本能予以了有策略的重视,并利用行为习惯来加以规范。他们采用具有教育意义的文学作品及传统习俗,不断强调这种好斗本能在塑造男子汉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并运用各种巧妙的方式来改变这种影响力的性质,休斯(Hughes)和阿诺德(Arnold)对这些方式都不乏赞美之词。采用这些刻意化方式的目的,就是与正威胁人类的各种退化对抗,因为这些退化的实质就是意志的逐渐弱化与尊严的日益丧失。真正的德行需要敌人,只有女人、娘娘腔和老年人才需要宁静、舒适的和平,而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会在高贵的战斗中获得快乐,因为战斗是人类勇气与胆量的主要来源,它会将所有伟大的理由神圣化,并驱散我们内心的恐惧。过分好斗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要说,一个不怕打架的男孩要比一个在战斗面前畏缩后退的男孩更加优秀。我没有耐心去做那些感性的事情,比如在这个地方犯“因噎废食”的错误,因为一些训练方法有某些不良影响就整个放弃它们。我会让所有健康的男孩子都去学习拳击,如果他们在青春期到来之前没有来得及学习,那么在青春期到来之时一定要让他们得到这方面的训练。在拳击台上进行的对抗是残忍而不体面的,不过,为了寻找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让孩子们理解这种个人对抗的精神,我会鼓励他们参加拳击练习,然后研究这种活动究竟激发了孩子们哪些方面的兴趣,并根据这些发现设计一些更加符合教育实际并能被合理应用的模式。和舞蹈一样,我们应该将对抗性活动与一些和其相关的不良的模式分开,并利用它所具备的教育意义来达到道德培养的目的。不过,在使用这种方法时应该因人而异、因材施教,并主要用于弥补个体所欠缺的某些具体的性格缺陷。这种对抗性活动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确实是一种充满阳刚之气、属于男子汉的艺术,一种训练手眼协调并迅速反应能力的绝佳方式,它还可以训练我们快速决断的能力,锻炼我们的意志力及自控力。一旦我们失去了获得这些训练的途径和渠道,沉痛而尖锐的惩罚也就随之来临了。在所有化解过度愤怒的方法中,这是最有效的一种,不仅如此,人们发现它不仅能对那些天生就具有易怒倾向的人产生最有益的影响,对天生就缺少男子汉气概的人也同样影响深刻。对抗性活动包含了与各种规则有关的优秀理论知识、主动出击与还击的不同方式、耗尽对方体力并让对方精疲力竭的技巧、如何巧妙地阻止对方攻击同时又不会对对手造成严重的伤害以及应该在何时防御何时进攻的策略,等等。在训练和对抗中,得到主要锻炼的都是身体的基础性肌肉群。如果要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还必须面临无数的困难,其艰难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对此我从来不会盲目乐观。但是,据我个人的练习经验及观察结果来看,这些困难也并非不可战胜。

与决斗相比,上述个人对抗形式可能要稍好一些,即便是与相对无害的德国学生式决斗相比也是一样。尽管雅各布·格林(Jacob Grimm)、俾斯麦(Bismark)和特赖奇克(Treitschke)都热切地维护这种决斗,身为哲学与教育学教授的保尔森(Paulsen)和神学教授施拉姆夫(Schrempf)仍然宣布其为“轻度有罪”。也有少数美国人认为,这种决斗方式至少不像互相欺凌那么恶劣。决斗方式最黑暗的一面,就是那种被过度强调并夸大了的荣誉感,在团体精神的共同作用下,它会演变成一种错综复杂、不可思议的推动力,按照齐格勒(Ziegler)的说法,这种推动力能鼓动一个只有16名学生的小团体在4个星期内进行200多场决斗。这种形式到最后必然沦为一种虚伪浮夸的社交礼仪,即便是遭到轻微而且无意的冒犯,也需要用决斗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虚荣。一名大学教授的脸上可能会带着在决斗中留下的伤疤,尽管他有权将学生的不敬行为定义为卑劣行径,甚至有权将一名学生开除,但他仍然会选择和对方进行决斗,以此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因为当他站在决斗场上时,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荣誉感和尊严感正在慢慢生长。当时的人们热衷决斗的传统力量有多强大,从这个例子可窥一斑。拔剑决斗这种形式源于一种宗教式的浪漫情怀,因为人们认为决斗的结果是在显示神的判决。当一个人受到侮辱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为捍卫尊严而付出身体、甚至生命代价的准备,这是决斗理想主义的一面。这种决斗现在已经完全过时了,并慢慢转化为一项体育运动或一种表演形式。对那些让人难堪或者无知的行为,有时候也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愤怒和抗议,不过这样做显然有点过度惩罚的意思了。尽管如此,它依然能够向人们传达一种必要的观念: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同时它也能让人们得到一些体能方面的训练,尽管这种训练的强度很小而且非常专门化。决斗的规则是按照传统惯例,直接援用古代法国军旅生活中的模式而来的。可是,什么是真正的荣誉,什么又是丢脸不体面;什么是真正伤害他人自尊的存心侮辱,什么又是因过度的敏感或傲慢而想象出来的伤害呢?决斗规则是给不出一个真正合适的判断标准的。所以,就目前存在的决斗形式来看,它并非捍卫神圣人格免受侵犯的最佳方式。如果正如它所宣称的那样,拔剑决斗是一种抵御带有腐蚀性魅惑的防御手段,那决斗行为发生的时候往往和当事人的过度饮酒脱不开干系,这又如何自圆其说呢?剑术是一种不断在完善、不断精致化的艺术,对姿势与体态的要求非常高,并且需要眼睛、手臂、手腕的迅捷反应和高度配合,这使得它逐渐成为了一种单人表演,并剥夺了表演者用手中的剑与人对决并重创对手的热情。

武士道(Bushido),意为带有骑士精神的武士规范与法则,将日本文化中有关尊严与荣誉的概念具体化为各种行为举止与对决模式。青少年们被武士道的精神理想激励着,在5岁的时候,一名未来的武士就会获得一把真正的剑,这把剑的意义就是让他开始产生自尊感和责任感。到15岁时,他会再次得到两把剑,一把寒光闪烁削铁如泥,一把尊贵华丽充满美感。这两把剑一把长,一把短,他必须与这两把剑终身相随不离不弃。铸剑者必须是来自于有神明护佑的铁匠铺子,在开始铸剑之前他们必须诚心祷告。这些武士之剑配有最精致的剑柄和剑鞘,每一把剑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法力或者魔咒,象征着忠诚与自律,所以,一名武士是不能随随便便拔剑的。一名合格的武士,必须学会剑术、箭术、马术以及矛枪之术,还要懂得如何运用策略、了解伦理规范、熟读经史典籍,甚至要学会一些解剖学知识,这样才能在防守与进攻之时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要视钱财如粪土,安贫乐道,将自己的尊严置于最高地位,如果失去尊严,宁可放弃生命。这种武士道精神被称为日本的灵魂,如果这种精神黯淡了,那么生命就会失去光彩,变得庸俗不堪。它既是日本的伦理规范,同时也是体育训练的行为准则。

如果比赛双方都带着尊严与荣誉感踏上球场的话,足球算得上是一项高尚而有意义的比赛。最近,一位英国网球冠军和一位美国网球冠军进行了一场比赛,双方最后进入了决胜局。他们比分相平,但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正在这时,美国冠军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这个小意外足以让他和他的祖国失去冠军地位。而那名英国选手却不屑于因对手的意外而取胜,所以也有意地制造了一个和对方类似的错误,让自己失去了可能获胜的机会。反观现代美国足球比赛,威胁公平竞争的最大恶魔是什么呢?是一些球员不惜一切代价要赢得比赛的欲望,这种不加抑制的欲望导致了各种花招诡计和潜规则的出现。那些卑鄙奸诈的手段损害了比赛本应给人带来的荣誉感,而这种荣誉感正是青少年形成良好道德意识的最好也是最有力的保证。所以,在目前这种状态下,青少年是不可能在球场上学会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绅士的。这让社会道德退步并沦丧,对青少年的危害要远远大于在比赛中造成的所有瘀伤、扭伤、骨头断裂甚至死亡。

摔跤是一种个人之间的对抗形式,在古代就已获得了高度发展,尽管在现代它们更多时候被认为是一种肢体运动。事实上,在实践中摔跤也主要是以身体为主,很少心理上的参与,但在摔跤的各种形式中,我们发现它们对人类的各种能力也具有特殊的训练作用。这种对抗方式代表了发生在没有武装与保护措施的两个人之间的最原生态的较量。剔除其最初的残忍与野蛮元素后,希腊罗马式(Greco-Roman)的摔跤运动制定了各种合适的规则,使得摔跤成为了一种非常有益的活动。它能比其他任何活动都更有效地锻炼人体的某些特定部位:四肢、躯干、颈部、手部、足部、以及所有与直立及俯卧状态相关的身体部位。与其他活动一样,摔跤也有自己的一系列技巧和规则,例如,如何虚晃一招声东击西,如何保存实力把握机会,如何巧使手段迷惑对方,都有自己的一些特色。摔跤这项运动还要求比赛者必须保持谨慎警觉、反应迅速、强壮有力、行动敏捷,要求双方不得为了获胜而采取残忍手段,要在不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甚至不让对方感觉到疼痛的前提下战胜对手。在比赛中,双方的身体会亲密接触,这种接触强调的是屈肌而非伸肌的运动,从而赋予了这种运动一种独特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双方可以使用大量不同的动作,在每一个不同的阶段都有各种不同的选择,同时也增加了各种不可知的风险,有一些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比赛双方进行的较量通常会比拳击持续的时间更长,而且与拳击相比,在摔跤中能够喊停并介入的机会要少得多,场上的局势进展得非常缓慢,最后的输赢结果往往也很难确认。所以,一言以蔽之,在所有对抗性比赛中,摔跤这种形式是非常独特的。作为一种讲究各种姿势的艺术,摔跤无疑具有最极端的表现力,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不断发展进步中,因为这种形式几乎囊括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强调了身体的每一个动作、调动了每一个肌肉组织群、使用了身体的每一个姿势。因此,摔跤对人体的锻炼是最具普遍意义、最少特殊化的方式,要想取得胜利,必须在每一个方面都具备优秀的资质才行。

与绅士风度恰恰相反的是什么?大概要算“让灵魂经历最猛烈的暴风雨”式的愤怒了。一个人如果脾气急躁、动辄与人争吵、脏话不离嘴,这种秉性几乎算得上是反社会的,而像疯子一样地任其爆发也让人厌恶。与之相比,和善顺从、甚至被人打了左脸再奉上右脸的人有时候反而是赢家,这可能也是一种在衡量谁的道德水准更高时所采用的策略。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就像给狗系上狗链一样,会让一个人的性格变得很不稳定。不过,当面对那些欺凌弱小、徇私舞弊、不公正对待弱者的行为,还有那些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法律却对之无能为力的人时,依然保持忍耐与克制就不再是一种美德了。对这种行为应该毫不姑息立刻纠正,这有利于维护人类的道德水准与社会安宁。如果过度压抑自己,一个对非正义行为充满愤怒的人可能会变成一个尖酸刻薄、充满愠怒的人,原本美好的秉性也被破坏了。所以,爆发式的怒火发泄所带来的释放感和痛快感,往往能够将那些足以导致不良心理问题的情绪扫荡一空,就如同暴风雨将空气中的阴霾完全驱散一样,给我们带来那种被媒体过分夸大的“无法言喻的平静”。因为害怕树敌,所以在任何挑衅面前都一味忍让,这不是我欣赏的态度。我欣赏那些因为与某一类人为敌而名扬天下的人物。与其让年轻人死气沉沉、愤世嫉俗、吹毛求疵,不论在身体和精神上都畏缩怯懦并且道德败坏,我宁愿看到他们经常因打架而被打歪鼻子、伤筋动骨、脸上挂彩,有时候甚至可能会以某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的性命为代价,当然,如果我们的选择只能是非此即彼的话(事实上,有时候就是非此即彼)。

爱情与战争往往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人类而言,性成熟期通常也是其最好斗的时期;对动物而言,则是在它们长出犄角、尖牙、利爪或毒刺及所有可用来进攻和防卫的武器的时候。与此同时,一种全新的团队精神也随之诞生了,这种精神让青少年开始拉帮结派,也正是因为有了团队精神,一些组织可以永久性地存在。足球、棒球、板球等,就连划船也能成为训练青少年智力与道德品行的方式。首先,比赛规则往往是非常复杂的,想掌握这些规则就必须通过仔细的观察,这种观察绝对是训练让思想控制身体的好办法。所有规则都在不断地被人们进行修正和改进,要想理解每一个有关内部结构和比赛行为的细节被改动的原因,就需要具备丰富的经验和对人性的洞悉。其次,团队成员对集体利益和领导者的服从,是培养他们的社会意识和合作和本能的最有效的方法。每一个团队都代表着一个学校、一所大学或者一座城市的荣誉,每个成员都有义务去维护这种荣誉。盎格鲁-撒克逊人在比赛中具有高度的团体忠诚度,这体现在他们从青春期就表现出来的合作精神和服从精神上,这样的精神形成了这个年纪独特的活动特点。如果加以利用,不仅可以发展成为对城市、国家和民族,还可以升华为对上帝和教堂的服务精神和奉献精神。每一位个体都必须融合在一起,每个人都应该养成良好的运动精神,宁可失败也绝不玩阴谋、搞小动作;宁可选择一场清静的比赛,不需要掌声、拉拉队和疯狂的粉丝;不以胜利为唯一目的,不会为了赢得比赛而不择手段。职业化运动引入了一大批身体强壮却粗俗不堪的运动员,这些人不懂礼貌、毫无礼仪,没有一点骑士精神,是被完全隔绝于高尚文化圈之外的。这些职业运动员的目的,就是不择手段、使出各种卑鄙伎俩去捞取利益。与这种职业化运动趋势进行的长期而艰苦的战争,为这些比赛项目的训练特色和运动精神蒙上了阴影,也抹煞了它们原本所具有的教育意义。刻意地对比赛进行干预,对各个学校的教职员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因为每一年的季度比赛都会引起一股狂热的浪潮,对能否获得奖学金的敏感刺激了学生们的神经,让他们在激动中摩擦不断。来自朋友和赞助人的关注以及媒体的煽风点火过度报道,将这种狂热的气氛推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很多可悲的证据,证明在我们的遗传特质中包括了那种崇尚武力、争强好胜以及不屈不挠的战争本能。但是,即便到了这种程度,比赛中好的因素依然是主流。现在学校实行的选举制度已经破坏了校园比赛的公平性,我们的各大学院并不像英国的大学那样设立各种不同的单位,这些单位彼此之间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通过真刀真枪的实战才能获得出头机会。在选举制度下,随着学校规模的不断扩大,能够获得比赛资格的学生比例就越来越小。通常,谁能获得比赛资格是由学生们投票选举的,而选举的结果往往是最好的落选,次好的上位。不过,老师和学生都在不断地从经历中成长,相信他们会吃一堑,长一智。从整体的角度看,那种进行“魔鬼训练”和主张“唯胜利论”的现象还是少数,即便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好的一面大概也还是处于上风,而且,近年来的一些进步也让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最后,军事目标和心理-生理教育相结合是一种非常有用的训练方法,满足了青少年对战斗的渴望,而且从整体上看,这种方法要比那些只讲究花架子的训练方式对健康更有益,也更充满活力。例如,踢正步,这种运动要求所有人的腿、胳膊和身体姿势都保持正确而统一的动作;在队列中胳膊如何摆动,如何完成每一个前进转体的规定动作,都严格要求与团体中的其他人保持一致,这可以在每个人的心里形成一种身为团体成员的归属感,同时也会让每个人都留意自己的个人形象和着装,而制服也凸显了他们在社会中的独特地位。对法国、意大利尤其是德国和俄罗斯来自下等阶层的青少年而言,两年或三年的强制性兵役通常被比喻为接受专科教育,军队也被称为“穷人的大学”。军事训练带给他们的是严酷的操练、严格的规矩、规律的作息时间、简单但健康的食物;各种户外运动、日晒雨淋、长途行军;养成整洁的卫生习惯,学习各种技术和设备操作,定期参加比武,进行模拟军事演习。这些活动,除了满足国防军事的需要之外,还起到了促进国民健康和智力发展的作用。海军学校专门培养海兵,他们站在桅杆前面服役,在船上学习,每一年都要参观各种各样的码头;骑兵学校的每一个男孩都能分到一匹马,他们必须照顾自己的马,一边学习,一边驯马。炮兵课程,甚至连军事学院或部队中的教官,以及其他军旅生涯具有的外在特色,这一切能够赋予学院精神一种不同寻常的品质。这种军事化训练能够在学生们的头脑中营造出一种身为军人的假象,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士兵,这种想象已经足以激发起他们头脑中极少被开发的、对一个全新领域的兴趣。他们可以学习各种军事谋略,了解军旅生活的全貌及如何服役;了解军事历史、各种战役;真正懂得爱国主义的含义,懂得一个国家、一面国旗的尊荣,明白个人对国家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些东西总是能让青少年树立起一种新的荣誉标准。青少年应该抓住每一个获得军事化训练的机会,而成年人应该对其进行正确的引导,利用他们对战争的兴趣大幅提高他们的知识水平。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士兵是如何生活的;他们都有什么样的思想、感受;他们是如何浴血奋战,又是如何捐躯沙场的;那些伟大的战役是如何取得胜利的,它们取得胜利的原因又是什么——这些都可以被利用起来,此外,还可以参考各个级别、各个地方的优秀军事学院所传授的知识,总结出其中最精华的部分。有了这些内容,开辟一门全新的、能让学生们获益良多的军事课程也不是一件难事。

在对青春期活动影响最深的各个因素中,两性关系是无法回避的一个,它带来的影响尽管微妙到几乎难以觉察的程度,却是最强有力的。当有异性在场的时候,雄鸟及其他雄性动物会进行很多看起来非常滑稽的求爱仪式,向对方展示自己美丽的外形及非凡的能力。当雄鸟到了适合交配的年龄,它们身上那些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的装饰性羽毛会继续生长,这是出于想吸引异性的本能需要。唱歌、翻筋斗、来回踱步、假装打架,等等,都是动物求爱的表现形式。当一个男孩经过心仪女孩的家门时,会故意翻个跟头;她在场的时候,他会变得聪明、勇敢、言语风趣、身材挺拔并且强壮有力,而其他时候则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非常无趣的男孩。这种现象说明,在吸引异性方面,人和动物都遵循着同样的法则。我们在南方常常看到的真正的“饼步舞”(cake-walk),大概算得上人类在求爱时所做出的滑稽行为的最纯粹表现形式了,可是这种舞蹈却广为流传、影响深远。当一个美丽的异性站在旁边时,青少年们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他们的肌肉会变得紧绷,血压也会随之升高。当异性在场时,比赛中的失败会显得格外令人羞愧,而胜利也会显得尤其令人骄傲。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地为身旁的异性打分,每个人对异性的评判标准,都与对待自己的标准大相径庭。唉,对青年来说,又有哪一个异性不是与自己截然不同、令人好奇的呢?每个青年所取得的成就,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在将来支撑一个家,可以保护家人,并为家人带来荣誉甚至名望,而且自己浑身充满优点,是一个优秀的选择对象。如果一个男子有过人的力量和本领,最重要的是,是一个浑身充满荣誉光芒的胜利者,那么他就是一个英雄,在异性眼里他就具备浪漫而迷人的吸引力,即使她们迫于传统和礼仪的压力不得不掩饰她们对他的仰慕,但这种仰慕是无法遏制的,越是压抑反而越是让胜利者在异性心目中的魅力难以抵挡。来自同性和兄弟们的掌声固然令人愉快甚至让人飘飘然,但是来自女士们的掌声则简直令人欣喜若狂、神魂颠倒。最美丽的女子只能属于那些勇敢强大的胜利者,这是普遍共识。这种激励是健康的、高尚的。一个生性羞怯的年轻男孩会在心里选择一名少女作为自己的观众,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在做任何事情时她都在密切关注,尽管事实上她根本就不认识他,而且很明显也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在男女同校的学校里,女孩子在学习文化知识方面受到了异性的影响,表现得比男孩子出色;而在运动方面,出于同样的动机,男孩子则会表现得更好。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理想骑士,不管他多么威猛有力,如何让敌人心惊胆战,都不应该做出凶残暴虐的行为。他应该具有细腻高尚的情感和一颗温情柔软的心,表现得宽容、克制。进化论学者告诉我们,女人只会选择和那些具备某些她们青睐的道德品质的男性结合,并将这些品质遗传给下一代,而对那些具有她们不喜欢的品质的男人,则不会给他们传宗接代的机会,在进化过程中,她们用这种方式将这些不招人喜欢的品质从人类身上完全清除。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女人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将男人驯化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男人身上被公认的美德也是受女人教育的结果。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女人仍然在干着同样的事情。男人会非常迟钝缓慢地感觉到,当有女人在场的时候,她们总是会将自己的标准强加到他们身上,尽管对男人来说,为了对女人妥协而牺牲自己哪怕一丁点男子气概都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那些男女都可以参加的大部分游戏和比赛,就如同男女同校一样,既有利又有弊。如果男女双方在比赛中的关系是友非敌的话,男性就不会显得那么畏手畏脚不敢发挥了。一个殷勤而彬彬有礼的男子,在比赛中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女性,而不会想着怎么去打败女性。因此,总的来说,女性做得最好的就是扮演富有同情心的旁观者的角色,而不是作为战友。在目前实行的青少年体育教育中,这一点是一个很重要的考虑因素。

那么,这些正在慢慢改变我们学校教育模式的女性特质,究竟在现实生活中有多普遍呢?如果你去教堂看看,会让你震惊不已。古立克认为,美国大部分教堂成员和工作人员都是女性,而男性只占7%的原因,在于教堂工作需要的品质是女性化的,例如,要充满爱心,让人感觉平静祥和,还要虔诚祈祷,全心奉神,同时还要具备能承受一切的勇气与毅力,时时保持谦卑顺从——大部分青年男子对这些特质都不感兴趣。教堂也没有学会如何吸引那些更具阳刚之气的男性。菲尔丁·霍尔(Fielding Hall)曾经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耶稣和佛陀这样伟大的宗教导师,都被自己的民族拒绝,而只能在别处受到拥戴呢?他的回答是,因为他们所宣扬的信仰都是非常温和的,例如和平、不抵抗、顺从,这是那些充满阳刚之气的战斗民族所不能接受的,例如犹太人和古印度人。能够接受这些信仰的地方,那里的妇女都是相对自由而且拥有话语权的。儒教和伊斯兰教都充满了男性特质,都在各自的本土得到了发扬光大,在这两种信仰和宗教崇拜模式中,女人的地位是很低的。这个例子再一次说明,性别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往往决定了他们的行为。

说到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游泳和冷水浴的热爱,可说的就太多了。用马洛(Marro)引用科内普(Kneipp)神父的话说,完全可以与他对水疗法的热情相媲美。冷水浴能够促进身体内部的血液循环,这种功能部分缘于冷水能够使皮肤的毛细血管及皮下组织在受刺激的同时产生收缩作用,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水能够对整个皮肤表面形成压力,这种压力能够加快人体肾、肺、消化器官的活动,使皮肤显得红润,对皮肤的循环系统来说,这大概算得上是最好的养颜护肤方法了。在所有的体育活动中,冷水浴是对平滑肌、不随意肌、心脏及血管最有益处的运动。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好处,再加上它还具备帮助人体排出体内废物的功能,所以我们可以说,冷水浴能够帮助人体维持所有重要的皮肤功能。在现代生活中,这些功能通常很容易被外力损害。冷水浴可以帮助我们减少罹患皮肤疾病的概率,让我们的肤色更加鲜活润泽。在德育方面,当青少年纵身跃入冰凉的水中,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在深水中保持平衡时,不仅可以培养他们勇敢刚毅的品质,还能提高他们的承受力,减少对生活的过度敏感。游泳这项运动的独特之处在于,身体某个部位的动作及各部位联合起来完成的动作,只有在游泳中才能得到发挥和使用,如果不游泳,这些动作就毫无用武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说,游泳或许是一种能够让我们感受到远古祖先呼唤的方式,也是一种让我们重新找回原始自由的方式,并非仅是一种业余爱好。所有曾经就这个主题写过文章的作者都承认,游泳对心脏和肺部形成的刺激是有益而健康的。就性方面来说,没有什么运动能够像游泳这样,能如此快速直接地将过剩的性冲动降到最低点。当除去身上一切衣物的束缚在沙滩上尽情奔跑的时候,这是一种多么欣喜愉悦的感受,带给我们的是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将身上的泳衣脱掉——即使是最暴露的泳衣也要脱掉,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温暖的浴缸会摧毁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变得软弱怯懦,甚至出现身体功能的退化现象。虽然后来人类又发明了冷水喷头,也不会为这种退化带来更多好转的迹象。只有在冰凉的冷水中进行的自由畅游,才是最痛快、最能让我们焕发出生机的方式。

值得高兴的是,现在一些市政工作人员、教师和保健专家已经慢慢认识到,冷水浴在促进人类身体健康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同时还能显著改善人们的各种恶劣心情和坏脾气。所以,现在我们周围已经建起了越来越多的海滨浴场、冲浪地点、喷泉,以及各种漂浮或者固定的夏日澡堂和游泳池。通常,政府部门还会向市民提供各种指导,例如,什么地方需要穿泳衣,什么地方可以裸体游泳,什么地方可以踩水,什么地方能提供救助,什么时候是收费日,什么时候是免费日,哪里可以提供泳衣,等等。在伦敦,还专门设立了可以在入夜之后进行裸泳的场所;设定了游泳时间和游泳距离的标准,超过标准的人可以获得证书甚至奖励;将雪橇滑道、秋千等和游泳场地合并起来,等等。如果考虑到年轻人的喜好和对健康及德育的影响,恐怕没有哪一种运动能够与游泳相提并论。游泳对青少年形成的魔力能达到何种程度呢?根据一项综合性的调查统计显示,在导致青少年逃学的各种原因中,对游泳的热情居于首位;在各种离家出走的动机中,游泳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在旧金山附近,有一座巨大的公共建筑,是由私人捐资建造的。这座建筑囊括了各种各样的游泳场地,有冷水也有热水,有淡水也有不同浓度的盐水池,有的在室内,有的在露天,有适合幼小孩童的游泳池,也有适合成人的浴池。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器械,每一样器械都有专人指导,这一切都建在一个圆形的露天剧场中,周围有2000个观众席位,还有各种各样的附属设备。来自各地的参观者都会来这里开开眼界。有时候这里还同时提供洗衣房及公共洗衣服务。在不同的季节,每天白天及晚上开放的时间会相应地延长。

在青春期早期及青春期之前的几年时间里,孩子们最喜欢的运动莫过于那些包含被动运动及上上下下动作的活动了,例如,荡秋千及其他各种与此有关的运动,其中包括五月柱(May-pole)及单绳的各种跳法。李(Lee)曾经报告说,为了能够玩一下荡秋千,孩子们会在寒风凛冽的公园中排队等候,直到夜晚都不肯离去。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与荡秋千这种活动有心理关联的还有玩滑轮及滑冰。现在能够滑冰的地方通常由消防队提供,在很多城市,成百上千的孩子会涌进来参与这项活动。冬天的时候,公园管理处会将池塘里的积雪清除掉,并驾着马车碾压一遍使其平坦光滑。人行道和街道上会挂起各种各样的彩灯,并有意让地面结冰,这样就能够让人们在上面滑雪橇。公园内还会支起各种帐篷,尽量经济地将空间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设立各种不同的运动内场及露天看台。在这里可以进行各种投掷、击打运动,例如冰球、网球等,场地内往往人满为患。而高尔夫、槌球、墙手球、板球、保龄球、掷环游戏、冰壶等,都是能够激发热情、让人情绪高涨的运动。

对人类而言,腿部的训练可能比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都重要得多,说到底,人类是被定义为直立行走的生物。不过,人类是经过了长期艰苦的适应与训练才达到直立状态的。在人类可以直立行走之后,手就不再是走路这项运动的必需部位了,所以被解放出来,成为了思维的奴隶。在现代学校及日常生活中,我们已经形成了伏案工作的习惯,而运动则可以帮助我们克服这种习惯带来的不良影响,让我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有益身心的活动上,这样我们就能够明白,行走的状态要远比坐在书房的安乐椅上就着台灯看书写字更符合常理。想同时锻炼心脏、肺部和血压的话,爬山是最理想的运动。如果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唯有站在群山之巅,我心方可自由飞扬”。散步、奔跑、跳舞、溜冰、滑行等运动也是改善体质的好方法,还能调节我们的性功能——在改善体质与调节性功能这两者之间,有一种深刻而又紧密的联系,尽管现在我们还不能对这种互惠性的联系给出一个充分合理的解释。在健身房运动中,对胳膊的锻炼相对来说占有优势地位。如果一个人坐着工作的时间过长,当他试图表达自己的情绪或观点时,可能会出现一种过于强势和偏激的倾向。这一点我们可以在鞋匠们发起的革命运动中找到有力的佐证。

对于游戏,现代社会已经持有相当开明的态度,并且衍生出不少与之相关的其他事物或问题。例如,屋顶游乐场、休闲码头、校园运动场以及学校大楼在课余时间开放的问题;如何开展各种形式及目的的远足、郊游,这些在成长中无疑起着重要的促进作用;在漫长春假中如何打发时间——这可是青少年犯罪的高发期;如何提供机会让青少年参加戏剧表演——一些警察证实,这是一项能显著减少青少年违法行为的活动;如何引导青少年参加一些有一定自我约束作用的俱乐部,例如“乔治初级共和国”(George Junior Republic)或者其他形式的社团,这一点我们将会在其余章节中加以说明;游乐场应该采取哪些有益的限制措施,不但让它们对青少年具有训练约束的价值,还是一个休养身心的好地方;“小时不会玩游戏,长大没有好工作”这句话有没有可靠性;在原始社会,男孩会憎恶所有长期而又规律的工作,那他们又是如何慢慢从各种游戏向手工艺训练和各种工业教育活动转变的;激发兴趣非常必要,但是要让一个男孩对某件事情产生兴趣,不应该是为他做什么,而是让他做什么;如何调整游戏与两性的关系;对于沙盒游戏、投环游戏、沙包游戏、沙狐球、陀螺以及抓俘虏游戏、施舍游戏、葬礼游戏等,平均年龄多大的孩子会对其最感兴趣并从中获得最大的好处;如何教育他们在游戏中认识各种设备的价值并且学会正确使用,理解游乐场上的兔子、鸽子、蜜蜂等这样一个小型动物园的意义;皮革、黏土,这些专门为了约束孩子而不让其玩得太野所使用的游戏工具,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套路,一个夏天下来足以让孩子们无聊得发霉,应该如何加以改善;该如何看待那些具有管教意义的“游戏化工作”以及缺乏活动量的比赛;如何正确认识搓衣板对青少年产生的利用价值,一位近代作家认为,手和膝盖在搓衣板上的揉搓活动能够让一个女孩子变得更聪明;对男孩来说,活动的形式包括挖、铲、夯、剁、挑等,我们该如何对此进行合理的指导;如何正确理解并利用女子俱乐部、父母俱乐部以及市民联盟之间的关系。上述种种,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实际问题。

“游乐场推广运动”遇到的最主要障碍,来自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及贫民区。人们期望这项运动起到的最大作用及取得的最大成功,就是能对那些十几岁的青少年产生真正的帮助。如果缺乏有效的监管,这些孩子很有可能会养成各种不良的行为习惯,例如,侵犯他人财产、欺凌虐待比自己更小的孩子,等等。这些不良行为将会使周围整个地区都陷入一种无序状态,以致麻烦不断。他们缺乏最起码的自控力,分不清哪些该做,哪些是禁忌,而且怨恨来自警方的“管教”。如果这些流氓团体也参加体育比赛,他们通常会痴迷于棒球和足球,尤其是可以赌球的赛事。对在赫尔馆(Hull House)或由公民联盟(Civic League)发起举行的那些温和的球赛,他们通常不会给予什么好的评价。相比有组织的正规球队,他们更喜欢那些倾向于展示个人力量的草台班子。处于10岁到14岁之间的男孩,对各种形式的攀爬活动有着天生的喜好。例如,他们喜欢移行吊环,通常会乐此不疲地从吊环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他们会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一跃,准确地抓住秋千架;他们热衷于爬到梯子的顶端,然后顺着一根长杆滑向地面;他们还喜欢玩单杠和双杠。对这种天性,李认为是“来自远祖的树栖本能”。这个年纪的城市男孩并不缺乏胆识与勇气,但比起生活在农村的同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所以需要更多的监管。胆大妄为的不良少年无处不在,那些比他们年幼的孩子会崇拜并模仿他们,将他们所谓的英雄气概和不良习气一并接受过来。

萨金特博士(Dr.Sargent)等人曾明确指出,体育运动能够给人提供大量新颖有益的讨论话题,还能让人保持长期的热情,从而帮助我们远离烦琐无聊的生活,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此外,它还能让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们在交往时拥有共同的话题和爱好。体育运动的兴起,也促进了有关健康饮食和保健养生的讨论,刷新了人们建立的关于尊严与荣誉的标准。如果一个体育团队的成员做出了破坏规则的事情,他将会遭到来自团队内部的非难和排斥,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为自己的班级或学校带来荣誉。当面临一些将使我们的身体变得虚弱、意志开始堕落的错误与恶行时,体育运动能够让我们获得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青少年体内总是充满了躁动不安的能量,如果得不到正确的引导与宣泄,这些能量将会失控甚至变得更加狂暴,而体育运动就是一个健康的发泄口。写文章的时候,有关体育的内容是新鲜有趣而且很容易拿分的题目,也会使文章显得简洁、流畅而且充满生气;对老师们来说,借助体育运动的影响,对学生的训练和教育会事半功倍;学生们能够从体育运动中学会尊重事实,不会对表面的说辞或承诺偏听偏信;教师们能够借助各种有趣的形式来开展教学,从而让他们的工作显得不那么浅薄无趣。我们也不能避开体育运动与商业有关的那一面,对年轻人来说,组织并参加各种大型的比赛是一个非常值得珍惜的机会,因为他们可以从中学会如何进行艰巨的金融运作,有时候,与大型赛事相关的体育活动涉及的资金可能会高达10万美元,所以一场赛事下来,有的学生已经完全具备了成为一名成功的职业人士的能力。体育活动将高中和大学前所未有地紧密联系起来,减少了那些在身体上不适合进入大学校园的学生数量,赋予了大众教育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富生气的理想目标。不过,这种模式也存在一定的风险。最显而易见的风险就是,这样做会将学生们的注意力中心从学业转移到体育上,同时会误导他们高估比赛胜利的价值,尤其是媒体赋予比赛的虚假魅力及公众的过度追捧,将使他们迷失其中;会助长一些缺乏运动精神的秘密伎俩和阴招,过度强调比赛时的好胜心和冲动,还会让他们养成暴脾气,在赛场上动不动就失控,在防守线上采取与人冲撞的策略;他们会与学校教职人员产生摩擦,指责或者轻视那些在热点问题上不附和大众的教练;在比赛后容易出现放纵行为及阵发性的兴奋状态,因为在比赛前和比赛时会对身体和精神进行过度的约束,所以在比赛后会出现完全相反的反应;可能会发生肌肉过度发达的现象;会让一些年轻人过度强调生活中与体育有关的方面,对身体的某些部位使用过度也会造成早衰现象的出现,而与此同时,身体的一些次要运动部位和运动能力则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此外,他们还会觉得那些需要长时间保持专注的脑力工作单调、乏味、令人疲惫。

自由运动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将个人的优势与意志发挥到极致。可是,人类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想要将一切变得整齐划一的倾向,他们会为各种运动制定统一的标准,例如身高、体重等,斯宾塞(Spencer)称之为“系统化”(regimentation),这显然是与个人化的运动理念背道而驰的。毋庸置疑,正是这种“系统化”将传统的圆场棒球发展成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棒球运动,这种进化当然是好的,但是我们可以在《德拉古法》(Draconian laws)中看到,就有关“球员的合格标准、转会甚至为哪支球队效命的问题”,有一些严格而细致的条例,比如外交、审判及立法程序。在某些比赛中,还必须严肃地考虑与国际惯例是否符合的问题。即便不存在任何专制和压迫,一些原本很好的形式也会阻碍人类天性的自由表达,限制个人随心所欲的行为。从运动服装到比赛目标,从球到球棒,从球拍到船桨,都严格地制定了等级或者编号,重量、大小长短等都经过了仔细测量,每一种紧急状态都有与之对应的规定,由一丝不苟的执行者加以判断并执行。这些严肃的执行者嫉恨所有的特权行为,并时刻将自己的尊严置于一切之上。所有这些,如同在体育比赛与大多数人群之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让比赛成为了特殊人士和职业运动员的专属舞台。不仅如此,将来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某一项运动的每一条要求时,都会从他的遗传角度来进行观察衡量。我们已经知道,根据一系列仔细测量的结果,长跑运动员、短跑运动员以及与跳跃有关的运动员,必须满足下列条件:个子高挑;身材苗条;胸部狭窄而厚实;与同等身高的人相比,他们的腿要更修长,尤其是小腿部分;小腿肚、脚踝、脚掌、胳膊不能太大;臀部必须狭窄紧实;胸部的扩展力量要足;大腿不能太粗。教练会对每一个运动员进行非常细致的观察,看看他们的自我调节性能达到什么程度。每个人的运动量都不能超过自身活动力的限度,要非常谨慎地利用人体的自我康复能力。教练还会仔细记录下每个人在初始阶段的表现,并通过训练慢慢清除个人存在的不足之处。

游戏的领域就如同人类的生活领域一样广阔,游戏的多样性要远远超出目前统计出来的工业活动和个人职业。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纪都有不同的游戏和活动。麦吉曾经对8000名孩子进行了调查,得出了一个结论:6岁到17岁之间的男孩子对跑步的兴趣非常稳定,相比之下,女孩子的兴趣要小很多,从8岁到18岁这段时间里,她们对跑步的兴趣呈稳定下降的趋势。16岁和17岁的男孩对选择性游戏的兴趣会稍有增加,而女孩在11岁后对这种游戏的兴趣则会大增,16岁后的增长幅度更快。对于模仿游戏,对其感兴趣的女孩数量要远远超过男孩,不过在青春期她们的兴趣会显著下降,而喜欢玩这种游戏的男孩则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对于那些带有竞争因素的游戏,一开始男孩的兴趣要远远超过女孩,到了18岁左右却被女孩超过,尽管双方的兴趣都呈明显增加的趋势。女孩拥有的游戏数量远比男孩多,不过说到专注而且擅长的游戏种类,她们就远远比不上男孩子了,而且她们喜欢的游戏绝大多数都是那些毫无组织性可言的类型。约翰逊(Johnson)从种类繁多的游戏中选出了440种,并基于学校的评分标准将它们按照1-8的等级排列出来。排列的顺序由它们本身所具备的教育价值决定,例如,课堂观察、阅读、拼写、语言、算术、几何、历史、生物及体育训练,特别是对腿部、手、胳膊、背部、腰部、腹部肌肉、胸部等的训练。约翰逊认为,那些对人类来说最好的游戏,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过时而且变质了。但孩子们在玩游戏的时候是以模仿为主的,他们不会主动去创造新游戏,不过能很快就学会新游戏。自1894年召开的柏林游戏代表大会(Berlin Play Congress)以来,人们已经渐渐认识到,游戏对一个国家来说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与体育运动相比,不管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游戏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因此我们有了与游戏有关的学校、教师、场地、课程,不仅能让孩子们学会各种游戏,还能利用游戏产生的推动力帮助孩子们完成枯燥繁重的学业。以前很少有人会意识到,只需要利用游戏和各种活动,并掌握一条原则——没有乐趣就没有动力,就能将教育做得全面、丰满、灵活。

游戏就像运动着的诗歌。我们不应该过早地让孩子们懂得玩耍与工作的分别。也许教育真的应该以引导孩子们进行游戏为起点。福禄培尔认为,游戏是童年时期最纯粹也最具有精神意义的活动,是生命的萌芽期。缺乏娱乐活动的学校教育会让学生变得蠢笨无趣,而游戏却能够让孩子们的思维变得敏捷,游戏带来的快乐也可以帮助身体进行合成代谢活动。布林顿(Brinton)如是说:“衡量工作价值的标准,是看它能让人得到多少乐趣;衡量游戏质量的标准,是看它能够让人藉此完成多少工作。”约翰逊对此进行了补充:“如果在一个伟人的努力中没有寻找乐趣的因素,他就不可能取得辉煌的成就。”萨利(Sully)强烈谴责我们这个时代正不断增加的“隐忍者”或“不会笑的人”,在快乐的老英伦时代,每个人都会参与各种游戏,笑声自然无处不在;伊丽莎白女王的未婚侍女们会兴高采烈地在一起玩拔河游戏。然而,在我们这个充满劳苦、严峻与紧张的时代,我们已经久违了可以让人心无旁骛地投入游戏的快乐。稍微改变一下史蒂文森(Stevenson)的说法,那就是“一生负累”,所以“游戏和玩闹都是奢望”。至于欢笑,屈内(Kuhne)很早以前就说过,它是一种最特殊的运动形式,能够消除体内动脉血管的紧张状态。

游戏与劳动之间的对立其实并非如大众所想象的那样,因为两者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只是在行动时心理生理动力的强度不同而已。年轻人往往在游戏时最卖力。只要有兴趣,最令人讨厌的任务也会变成纯粹的玩乐,正如约翰逊提到的一个事例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人想用石头填满一条沟渠,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这条沟渠里燃起了一堆火,然后假装这些石头是一桶一桶的水,可以浇灭这堆火。最后,让他逃避了很久的苦活儿被一帮男孩干完了,他们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仍然兴高采烈地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扔石头。从游戏的一个方面来看,它是身体在完成了必要的消化、呼吸、心脏及各大器官的活动之后,仍然富余的能量的宣泄。那些即使有机会也不玩游戏的小孩子,在学习和劳动的时候难免会显得力不从心。圣经心理学认为,那些干任何事情都没有热情的人必然会堕落,这是一个自然规律。这一点不仅是老生常谈,对此现代人也同样一再地加以强调,因为当青少年离开可以让他们尽情游戏的伊甸园之后,就不得不面对现代的工作文明,就像一头拉磨的驴一样开始接受无尽的折磨。只有那些慢慢爱上自己的工作,并在辛苦的工作中重新找回游戏热情的年轻人,才能够打破这种困境。游戏也会让我们精疲力竭,其活动强度一点也不比劳动低,而且,因为我们在游戏时用的是心理生理层面比较古老的原动力,所以如果游戏时间太长、太投入的话,带来的运动消耗会更加彻底。与劳动时一样,在游戏中我们能够完成一些非常困难艰辛的任务,因为当你爱上某一个活动时,你会不遗余力地全心投入。而在劳动中,我们通常认为这只是一种肉体的辛苦,不需要投入精神上的热情,正因如此,我们在劳动时是分裂的,不是一个整体。所以,劳动对我们的限制是外在的、机械性的,我们是出于恐惧而劳动,而非出于喜爱;没有心甘情愿的投入,只是一种毫无热情的努力,这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剧。兴趣和游戏是一个整体,正如肉体和精神一样密不可分。如果一个使命让人感觉不到快乐和愉悦,是不可能让人投入足够的心思去琢磨的,也没有足够的分量唤醒年轻人的心理生理能量,让他们采取坚定的行动并耐着性子去完成。游戏的动力来自内部,源自我们先天遗传的冲动,它是将我们所有的天性与本能组织起来的最好方法。游戏具有宣泄或者净化的功能,它能够调节我们的烦恼和怒气,如果没有游戏这个最好的出口,我们的怒气可能会被自己默默吸收,或者另找一个错误的发泄口。正如布罗伊尔(Breuer)指出的,心灵的创伤如果过于强烈,可能会导致“歇斯底里的抽搐”。游戏也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最好形式,它的好处就是具有灵活性,如果一个人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合适的游戏方式,而这种选择大概就是他体内那些血气充盈、营养过剩的部位想要得到的活动。在游戏中会有各种虚拟场景出现,这是让游戏者的精神和身体紧密结合成一个整体的最好媒介。游戏还具有重要的社会功能,它能够让不同的个体在游戏中团结一致共同进退。在原始社会,人们聚在一起跳舞、举行节日盛会并展开比赛角逐,在这些活动中他们再现了各种生活场景,例如狩猎、战争,并用动作和舞蹈将各种传说表现出来,通过这些活动使个人和部落紧密团结在一起。劳动是枯燥无味的,让人情绪低落,它繁琐磨人,一成不变,而且比游戏需要更高的细致度和准确度。劳动无法让人轻松起来,既提供不了什么乐趣,也不能让人省心节力,所以,它更容易让人养成一些怪癖。虽然游戏与劳动在形式上通常势不两立,不过,正如卡尔(Carr)所说,很多时候我们都可以让劳动充满游戏精神,也可以在游戏中融入劳动因素,这样一来,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劳动与游戏之间的区别就会逐渐消失,年轻人将日常活动从游戏慢慢转变成劳动的过程也不会那么悲剧了,他们的活动会逐渐成为一个系统化的整体,更好地满足其天性的各种需求。如果不想采用这种模式,那我们至少可以研究一下,在繁重的劳动和休闲娱乐活动之间采用什么样的比例最合适、两者如何系统地结合在一起才最好。

没有心理上的冲动而勉为其难地去做一件事情时,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呢?最常见的表现就是疲惫厌倦。当一个人处于这种状态时,做起事来会迟疑拖沓、错误百出、准确度低,还会养成懒散、丢三落四、倦怠的坏习惯,在行动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太多,没有强烈的做事欲望,任性、反复无常,通常还会出现一些神经衰弱的症状。此外,它还会让人处于一种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的状态,想做的事情变得琐碎杂乱,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浅尝辄止,从而让意志力变得更加薄弱。此时这个人的思维就像一张被充分使用过的吸墨纸,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墨痕,但却纷繁芜杂不成文字。所有的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容易,随着做事的手法越来越熟练,我们就完成了能力掌握的初级阶段,但当我们进一步向自己的体能或智力发起挑战时,就会遇到很多困难。只有在这个阶段,我们才能清楚地看到人与人的区别,那些改变主意另做打算的意志薄弱者会渐渐增多。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于是否具备这种保持长期专注并不懈努力的能力了,因为“唯艰难处方显大师本色”。现在,如果说哪种文化或者哪种方法是完整的,那它必须满足下列条件:能够使人养成某种行为习惯;能够帮助人形成逻辑严密、结构严谨的思维体系;能够让人专注于一系列不同方向的事情;在任何时刻都能调动人的所有潜能来应对挑战。一个未经训练毫无条理的大脑,套用里克特(Richter)的陈词滥调来形容,就像硝石、硫磺、木炭,或者火药里面的各种成分,永远都不能紧密结合成一个实质性的整体,因为它们没有办法融合在一起形成结晶。所以,有某种意志力在内的行动是一个完整、成熟的人表达自己的语言,也是教育的目标。当我们养成了正确的行为习惯,很多事情就可以近乎机械化的完成,不仅如此,我们还能从中收获更多。首先,我们的思想可以被解放出来,去做更进一步、更高层次的工作;其次,一旦我们形成了这种最深层次的活动链接,它决定的不只是我们的行为和性格,甚至能够决定我们的信仰。如果一个人养成了良好的行为习惯,但是他的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却不够,在面对各种抉择时不懂得如何去审时度势、权衡利弊,那么他就成不了一个做事深思熟虑的人。所有的意志力都应该是强大的,能够帮助我们抵御来自生活中的随机影响。如果一个人的思想狭隘脆弱,却总是冒出一些很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将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风险,这个时候只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够与之抗衡。在现代社会,那种属于个人的、甚至可能是全人类共有的无力感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很多原本应该被完成的活动仅仅停留在记忆里,或者只存在于抽象的理论中。这种情况造成的社会现象就是,那些发号施令的人固然孱弱无力,那些执行的人也不见得就强壮能干。“知”与“行”被割裂了,这种知识与能力之间的脱节,是古希腊人无法想象的。对他们而言,知识最终会以各种技能的形式体现出来,或者被各种箴言和格言不断证明其权威性,而违背这些箴言的代价是惨痛的。一个观点是否正确,需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断实践,让生活来给出答案,比如说,来福枪肯定比猎枪更有说服力,软水管肯定最没有说服力。那些纯粹的思想,如果真的是思想的话,那它们不过是一些还没有实现的行动,需要慢慢酝酿成熟,直到找到一种更加可行的实践形式。肌肉反应总是走在意识的前面,意志力总是走在智力的前面,合理的想法总是以其行动上的可行性为基础,同理,所有毫无用处的知识注定会被淘汰,例如,那些错误或者迷信的行为。游戏、创造性的想象力和理想主义,这三者可谓同出一源。

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就是那些虚假浅薄的所谓动力,这些动力可能来自恐惧、奖励、考试、人为的即时性奖赏以及惩罚。这些动力,只能让我们的思想和身体被打上传统模式的烙印,却不能让我们的灵魂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因为它们没有深深扎根于天性或者遗传的土壤中。那些理论性的题材,不管它们本身有多新颖奇特,论述有多连贯一致,都不过是一堆被拼凑在一起的边角料、装饰物而已。一味强调抽象理论知识的文化也是虚伪、不真实的,是没有独立生命的寄生物。它可能会给人一个博学多才的头脑,但是根部却蛰伏着一条虫子。当那些持有严肃生活态度的人模糊地感觉到这些知识的浮华空虚,认识到它们根本就不能成为真正的生活规则时,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对生活产生某种形式的悲观和失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文明会背负着越来越多的负累以及传统的琐碎细节,而背负的东西越多,人类的无力感就越强。相对而言,追求眼前的实质性功利似乎更好一些,但这些功利也不会比为了学业或考试而习得的抽象知识好多少。如果按照拉斯金所言,“所有真正的劳动都值得赞美”,那么所有真正的游戏都值得热爱和祈望。如果孩子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我们灌输给他们的学问有什么最高价值,这些学问就无法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并且与日俱增,他们的新奇感、自发性和对游戏的热情自然会慢慢枯竭,他们的青春也会因此而慢慢褪色乃至枯萎。那些为游戏而存在的本能、情绪和直觉,被各种人为的方法和枯燥乏味的折磨所取代,教育变成了各种指令,唯一的目的就是弥补我们遗传中的缺陷。可是,这些东西充其量也只是某种庸俗而伪劣的替代品。最好的游戏是由真正的天才们设计出来的,它们总是很快流行开来,让游戏者从中获益良多。在游戏中,所有记忆袋子里装的东西都是需要随身携带的行李,而不是需要花大力气去负担的无用包袱。格罗斯威尔(Grosswell)认为,孩子们之所以青春逼人是因为他们喜欢快乐地玩游戏,没有游戏就没有青春。他可能应该再加上一句:老年人之所以变得苍老是因为他们停止了玩游戏,如果不停止心就不会老去。从本质上说,游戏是成长的必经阶段;从知识层面上说,游戏是一种永恒的探索,这种探索热情完全来自人类对真理的热爱。一个家庭、一所学校、一座教堂、一个国家、一种文明,衡量它们的主要标准,就是其所具有的实用价值——是否能够帮助青少年获得最完整、最充分的成长以及又是如何做到的。即便是青少年犯下的恶行、罪行和堕落行为,通常都是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阻碍、后退或者返祖现象,对此应该有正确的认识和理解。如果一个国家或者民族将那些最后存在的、也是最优良的促进身体和思想发展的生活方式一个个消灭掉,它也就开始走向衰落了。一味地向国民施以过量的精神刺激,会让整个国家都营养不良。如果一个心理学家不愿意去研究那些细微的心理活动,而是宁愿去做一些服务于现实生活的事情,那么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正如贺拉斯·曼(Horace Mann)所说:“对于所有新兴事物,一个奠基人要胜过一百个改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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