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也会利用谣言建构集体意义。在这一节中,我们将通过研究网络谣言讨论的内容、功能和流动来探究这个想法。一般来说,我们可以从此类谣言中了解很多有关谣言讨论的信息(Fisher,1998)。我们向你展示,这些谣言讨论具有很丰富的内容,其中包含各种陈述,这些陈述大多数与意义建构有关。为了实现意义建构所必需的功能,人们在谣言讨论中往往扮演一些临时性的角色(transientroles),并且谣言情节一般会经历一个多阶段群体意义建构的过程,这个过程围绕对谣言真实性和准确性的评估展开。
在这一节中,我们将重点讨论我们对互联网上14个谣言讨论进行的定量内容分析(Bordia&DiFonzo,2004;Bordia&Rosnow,1998)。在这项研究中,我们搜索了计算机网络中的讨论存档,并观察实际进行的网络讨论组,从而收集了一些谣言互动情节(rumorinteraction episodes,RIE)。每一个谣言讨论包括至少五篇帖子,在不少于两天的时间内流传,反映出参与者的认真和急切。谣言涉及各个领域,包括健康领域(“布洛芬会增加对噬肉病菌的易感性”“带有天花病毒的毯子被分发给印第安人”)、信息技术领域(“一则电子邮件信息正在传播名为‘好时光’的病毒”“Windows95将包含某些特定功能”“奇迹公司入侵用户的硬盘”)、阴谋论(“共和党与航天飞机爆炸事件有关”),以及体育领域(“迈克尔·乔丹回归职业篮球联盟”;Bordia&DiFonzo,2004,p.38)。
谣言讨论陈述的内容
谣言讨论由什么类型的陈述构成?在一个典型的谣言情境中,它们的相对普遍率是怎样的?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和同事一起开发了一个编码系统——谣言互动分析系统(RumorInteraction Analysis System,RIAS;Bordia&DiFonzo,2004;Bordia&Rosnow,1998),用以对样本中的每一个RIE进行内容分析。我们先根据惠伦、威尔第和麦基奇(Wheelan,Verdi&McKeage,1994)提供的指导方法将谣言讨论文本解析为思想单位。解析得到的陈述通常采取的形式是简单的句子,如“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那件事发生在1968年”“我希望这种情况出现”。解析过程的信度由一位独立的裁判进行评估,结果显示具有很高的信度(一致性为93.07%)。RIAS的开发以将谣言视作集体问题解决过程的概念化(如第1章所述)作为指导。这种概念化即在模糊情境下,谣言是群体的初步假设,用来建构意义、管理威胁、重获预测性或解释性的控制感,它们是临时的新闻。这种偏向社会学的视角强调了谣言的集体意义建构功能。
我们识别出14个类型的陈述:审慎(prudent)、忧虑(apprehensive)、认证(authenticating)、疑问(interrogatory)、信息提供(providing-information)、相信(belief)、怀疑(disbelief)、意义建构(sensemaking)、指导(directive)、讽刺(sarcastic)、愿望(wish)、个人卷入(personal-involvement)、离题(digressive)和不可编码(uncodable)。表5-1呈现了RIAS以及每一种陈述类型的总体比例。如表5-1所示,这些谣言讨论大体上由间接或直接对群体有用的陈述组成,有助于群体为自己所处的情境建构意义。事实上,最常见的陈述类型便是意义建构(29.4%)。通过意义建构,谣言讨论参与者试图直接解决谣言是否为真的问题。换句话说,谣言讨论者提供多种陈述来解释、分析和推断。此外,剩余的大多数陈述与意义建构间接相关。参与者提供信息、提出问题、验证凭证和信息的真实性、分享相关的个人经验、表达相信和怀疑以及试图说服其他人。所有这些活动都支持意义建构这一集体目标。因此,这些多样的互联网谣言讨论的内容是丰富的社会性意义建构相互作用,包含着假设、观点、意见、建议、论据和情绪的交流。
表5-1 谣言互动分析系统得到的陈述类型和14个谣言互动情节中每种陈述类型所占百分比①
①表中所有材料来自Bordia,P.,&Difonzo,N.(2004).ProblemSolving in Social Interactions on the Internet: Rumor As Social Cognition. SocialPsychology Quarterly,67,pp.39-43.Copyright 2004 by American SociologicalAssociation.经许可改编。
②百分比基于陈述总数2881。
发言的内容和传播姿态
在每个讨论中,人们轮流沟通:一个人建构一个陈述集,之后另一个人提供另一个陈述集。讨论可以被看作连续的陈述集发言,了解这些陈述集的内容和功能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讨论的性质。对于谣言讨论而言也是如此。例如,一个谣言讨论者可能发言提供一条提供信息的陈述,然后继续拿着话筒,提出一个意义建构的解释。为了更好地了解谣言讨论的性质,我们提出疑问:“谣言讨论中陈述集发言的内容是什么?”也就是,谣言讨论者在轮流沟通中会提出怎样的典型陈述集组合?我们感兴趣的是参与者发言轮次的构成,因为它能够揭露谣言讨论过程中每一次发言的功能。我们将这些功能称为传播姿态(communicativepostures;Bordia&DiFonzo,2004)。
传播姿态在概念上类似于涩谷保(Shibutani,1966)提出的“传播角色”(communicationrole)或“传播风格”(communication style),如“信使——为群体带来相关信息的人”,以及“解读者——试图将新闻放在情境中,借鉴过去事件进行评估并推测其对未来的启示的人”(1966,p.15;R.H.Turner&Killian,1972)。每个角色都在讨论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例如提供信息、解读数据)。我们创造了“姿态”这个术语,以更好地体现涩谷保的观点,即这些角色在本质上是暂时的:发言者的姿态不像他的角色或风格那样持久。例如,在一个互联网讨论中,我可能会发出一条讯息来为讨论提供信息。在这里,我的发言起到了传递信息的作用(我也展示出传递信息的姿态)——但是随后我又发出一条质疑的讯息,发挥了怀疑的功能(展示出怀疑的姿态)。在讨论过程中,姿态可以改变。我们希望实证探索这些观点,并为谣言讨论中的暂时性投入,也就是姿态进行更确切的概念化。
在我们的网络谣言研究中,谣言讨论发言包括来自14个互联网RIE的281则帖子(Bordia&DiFonzo,2004)。为了识别帖子中包含的陈述集共通模式,我们对这些帖子进行了分层聚类分析(hierarchicalcluster analysis)。聚类分析通常根据案例在某个维度上的相似性进行,在这项研究中,我们根据各个帖子在RIAS陈述上的相似性进行分类(得到的结果被称为“类别”)。换句话说,我们利用聚类分析来找出参与者在讨论中发表的各类帖子,每一类帖子具有相似的RIAS陈述画像(profile)。因此,这里的分析单位是在谣言讨论中发表的帖子——分析水平高于前一节中的RIAS陈述,但低于发表帖子的人。
我们识别出了11个类别,每个类别都有一个陈述画像,该画像由所包含的各类RIAS(审慎、忧虑、认证等)的平均数量构成。我们利用一个类别的画像来解读其传播姿态。例如,在类别1中,审慎陈述和信息提供陈述的平均数量很多,而其他陈述的平均数量很少。我们把这一类别解读为解释提供型姿态,其功能是呈现谣言。在类别2中,相比所有其他陈述,意义建构陈述的平均数量很多。我们把这一类别解读为解释评估型姿态,其作用是解读谣言。11个类别的陈述画像及其相应的传播姿态解读详见表5-2。
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受到安德森等人(Andersonet al.,1996)的解释理论的启发。正如本章开头所讨论的,一个事件受到关注,产生一个最初的解释,随后如果进行需要努力的加工的动机强度较高,解释将得到反复检验。我们将这种认知模型用在集体框架中,效果非常不错。试图解释事件的群体必须进行类似的意义建构活动:他们必须发现事件、产生初步解释、检验解释、决定是否继续寻找替代的解释,以及指定收集信息的方向。我们得到的这11个类别自然地展示了这些活动类型:除了解释提供和解释评估,还有两种姿态的功能是分析谣言并表达同意(解释证实)或不同意(解释证伪);第5种姿态仅仅表达接受谣言(解释接受)。第6、7种姿态起着信息共享(信息报告)和探询(信息寻求)作用。第8种姿态提供信息和行动方针(指导)。第9、10种姿态的功能是通过表达希望(激发收益框架)和恐惧(激发损失框架)以维持动机。最后,第11种姿态是不卷入意义建构(非正式参与)。因此,在互联网谣言的轮流讨论中,参与者通常以11种方式中的一种参与讨论,并且这些方式大多数可以从集体意义建构的角度得到理解。
表5-2 网络谣言讨论中帖子的内容和传播姿态
注:这11个类别来自14个互联网谣言互动情节中的276则帖子(其中5则不可编码),它们代表着传播姿态。每个类别中具有较高意义的陈述类型已标识斜体,用于标记(第一列)和描述(第二列)姿态。这个表中所有材料来自Bordia,P.,&DiFonzo,N.(2004).ProblemSolving in Social Interactions on the Internet: Rumor As Social Cognition.Social Psychology Quarterly,67,pp.44-46.Copyright 2004 by American SociologicalAssociation.经许可改编。
谣言讨论陈述的动态分析
谣言在其生命周期内如何流动?更具体地说,姿态和陈述类型会随着讨论的进程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些问题涉及对RIE的动态分析。
我们再一次使用14种RIE(Bordia&DiFonzo,2004),采取了多种方法探讨这些问题。首先,我们按时间先后顺序把所有帖子四等分,形成四个阶段,然后分析每个阶段中姿态的类型和数量。我们观察到了明显的姿态趋势(与集体意义建构相一致):解释提供型和指导型姿态在第一阶段的谣言互动中更为常见,解释评估型姿态在第三阶段达到高峰,非正式参与型姿态在最后一个阶段达到高峰。换句话说,谣言讨论首先集中于呈现谣言,并努力为谣言建构意义,然后筛选和分析谣言;随着人们兴趣的消减,意义建构也逐渐平息。另一种阶段分析针对常见的RIAS陈述类型的出现率,其结果与上述解读相一致。疑问陈述在第一阶段达到高峰,怀疑陈述在第二阶段达到高峰,意义建构陈述在第三阶段达到高峰,离题陈述则在第四阶段大量出现。信息提供陈述在除第三阶段外的每一阶段都会频繁出现。因此,网络谣言的集体意义建构似乎是在一个多阶段的过程中展开,包括引起群体对谣言的注意(阶段1)、共享信息(阶段2)、评估解释(阶段3),以及最后解决问题(阶段4)。
结果在面对面谣言互动中的可推广性
要记住,关于集体意义建构的结论主要来自我们对互联网谣言事件的分析。这些以网络为媒介的谣言互动与面对面谣言互动有很大不同。首先,我们只选择参与者在讨论中表现出最真挚的兴趣的谣言互动情节,所以这些谣言对参与者很重要。而其他网络或面对面的谣言互动中,参与者并没有那么投入。其次,以计算机为媒介的网络的本质意味着每条谣言讨论中的发言都可能被群体里的每个人阅读;换句话说,群体成员之间的联系是紧密的,而不是分散的。这些特征似乎支持巴克纳(H.TaylorBuckner,1965)提出的“多重互动”(multiple interaction):谣言在同一群体中活跃地不断循环(见第7章)。在更分散的社会网络中传播的不太重要的谣言,可能无法展现我们在以计算机为媒介的事件中观察到的内容、姿态和动态(关于连续传播和协同谣言活动之间差异的类似讨论见第6章)。
谣言的意义建构——结论
在这一章中,我们从社会认知和集体两个层面探讨了谣言的意义建构功能。谣言影响个体解释事件的尝试中的各个环节,如发现事件、提供初始解释、激励进一步的探索,以及激活解释事件的认知结构等。我们考察了谣言常常带有的稳定因果归因,并探讨了这种认知结构的激活如何导致虚假关联和非回归性预测。谣言也影响着集体意义建构的过程。我们探讨了谣言事件中谣言陈述的内容,以及谣言讨论中发言的内容、功能和流动。
我们已经考察了谣言活动包含的在个体和集体两个层面的意义建构过程。人们在意义建构这一重要任务中有效性如何呢?接下来我们将探讨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