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完成这一满是污垢任务的工作者,却不会得到其他动物的感激。至少人类对这些数千种类、又小又不起眼的生物完全不感兴趣。比如甲螨,是否您会马上联想到尘螨,然后起一身鸡皮疙瘩?再如等足目昆虫,时常会出现在门口的鞋垫底下,它们也不会让人产生半点怜悯。还有许多类似的生物,出没于树木底下的落叶中,然而它们对生态系统所起的作用,却比大型哺乳动物重要得多。因为如果没有这些重要的小生物,树木将会窒息在自身产出的废料中。
山毛榉、橡树、云杉以及松树,都持续产生新的物质,同时也必须清除废弃的物质。最明显的交替出现在每年秋天:老的树叶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有些变得破损而有些被蛀了虫洞。在树叶与树分离之前,树木会将废料泵入树叶中——换个说法,也就是树在进行排便。完成排便后,树会形成一个分离层,并随着下一次大风的到来,将叶片连带所有废弃的物质排向地面。这踩上去飒飒作响的树叶,会厚厚地铺满整片土地;而它的作用,基本上就等同于树的厕纸。
阔叶树会在冬天直接掉光所有绿叶而完全变得光秃秃,相反,针叶树会保留其树上的针叶好多年,而每次只掉落一部分最老的针叶。这与针叶树最初的生存空间有一定关系:在遥远的北方,植被的季节交替周期非常短,树叶的生长与掉落只持续短短几周。树叶几乎还没有变绿,秋天就又到来了,所有树叶又必须掉落。树木只有几天时间可以进行光合作用,要想长得粗壮几乎不太可能,就更不要提结出果实了。
因此,云杉及其同类会将绝大部分的针叶保留在枝头,这针叶的储备有助于在冬季防冻,以防低温下树木被冻死的情形发生。当天气一回暖,树木又能立马产生出糖分,并且能够不费时不费力地萌发出新芽。整个冬天它们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短暂夏天的到来,让它们能够有所作为。然而保留在枝头的针叶增加了树木的受风面积,这样它们在冬天更容易被风暴掀翻,或被大雪压弯,所以它们将树冠进化成了对它们更为有利的尖细形状。由于植物生长的季节很短,针叶树的生长速度也就很慢,以至于云杉在几十年之后只能长到几米高。杠杆效应在暴风中表现得相对不太明显,所以对这些常青树来说,针叶所带来的风险与机遇处于一个平衡状态。
至少在一些四季分明的气候区域内,绿叶会在秋季掉落。就算是在热带,叶片也会在某个时间完成它的使命,它会变得破损,最后被新的树叶所替代。伴随着这样的过程,总有一天这一片片的“太阳帆”会落向地面,并且掩盖之前落下的已经几米深的落叶层,然后在那里永久地待下去。那么总有一天,土壤会被耗尽,整棵树由下至上直到树梢,会全部被叶子所覆盖——那么这棵树也就算死亡了。
而这时,数亿的生物大军出现了,它们是病毒、菌类、弹尾虫、甲螨以及甲虫。它们并不是主观上想要为树木做些什么,而仅仅是因为它们饿了。它们中的每一类都使用各自不同的方法,来瓜分属于它们的那部分食物。有些喜欢树叶经络间的狭窄部位,也有些喜欢树叶的脉络本身,另一些则喜欢前面那几类树所排泄出来的碎屑状粪便,并将粪便进一步分解。
在中欧,这些生物所组成的“联合工厂”,一般需要三年时间将这树叶反复利用之后,转化为粪便,或者说得好听些,是转换成腐殖质了。依靠这些腐殖质,树木又能继续扎根于土壤中,并且从那里汲取足够的养分来提供树叶、树皮以及木质的形成。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那些微生物进食后会在它们体内生成自己的养料,而这部分养料的命运又如何呢?其实,这些微生物小家伙的命运同树叶如出一辙。最好的情况是,它们会在死后被其他物种吃掉,而它们体内的养料被再次排出。而最差的情况是,它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吞食了。因为在落叶层中,每天都上演着小小的戏剧。就好比在非洲草原上狮子猎捕羚羊,弹尾虫也会遭到蜘蛛和甲虫的捕食。在一平方米的森林土壤中,以及在其很深的腐殖质层里,存在着数十万的微生物大军以及数以百计的猎捕者。如果您有足够的耐心和敏锐的眼力,那么甚至可以观察到这一幕,因为弹尾虫身长有几毫米,蜘蛛和甲虫就更大了。
在动物体内累积的养料,通过动物的排便,不久后又重新回到自然的循环之中,同样又为植物提供了新的养分。然而有一点是微生物不喜欢的——寒冷。如果温度太低,这些微生物就停止活动了。在一个完好的森林系统里,地表以下10到20厘米的土壤层,都会是冷的。而那些被雨水冲刷到地下这个深度的腐殖质,就几乎无法再被那些菌类和病毒所触及。
这一层黑褐色的腐殖质在经过了数千年的变迁后,蕴含了越来越多能量,而在经历数次地质变迁后,最终有一天演变成煤炭。其余部分被雨水冲刷到越来越深的地下,或者换个更好的说法,经过数十年,它们被一股极缓慢的水流,慢慢地带入了地下更深的不同地层中。而在地下这些地方,居住的是我们已经提到过的行动极慢的地下生物。向下越深,这些地下生物对时间的意识就越差,它们同样也喜欢这些有机物质,而不是由森林大火燃烧后产生的灰烬。大自然为了养料的循环而设计出这样一个灵敏的“冷”系统,为上千物种带来益处,而非一把大火就能将其全部烧毁。
然而这样的循环系统经常还是不能如最初那般正常运作,因为它多次受到人类的干预与破坏,而森林大火只是众多破坏中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