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的诞生
历史总是很有趣,看似一成不变的事实,只要你从不同的维度思考,总能收获新的发现。
人类社会的历史,从地域角度看,它是一部新世界取代旧世界的历史,一部欧亚大陆唱主角的舞台剧;从人文角度看,它是一部精英历史,能够留名青史的人物大多是精英阶层,老百姓则鲜有记录。
它也是一部围绕财富争夺的历史,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顶层权力阶层和底层大众之间对财富的博弈、抗争,在数千年前,人类还处于结绳记事,语言和文字还没有诞生的时代,这场游戏就开始了。
什么是财富?财富最原始的定义可以理解为“剩余”,即你在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情况下,还有剩余的东西,这些东西为其他人所需要,可以交换,那么它就是你的财富。比如你今天打了三条鱼,吃了一条,剩余的两条鱼,就是你的财富,你可以拿它去交换隔壁的张三的10只虾。
在人类还处于狩猎的时代,物质资源极度匮乏,每天食不果腹,没有财富的概念。财富的诞生,始于人类进入农耕文明。
伴随着农耕文明大量食品供给超出人们日常所需,真正的财富诞生了。人们可以拿剩余的粮食进行交换,商品经济开始出现。
随之,更精细的社会结构和分化开始出现,从事社会生产(劳动)的大众阶层,与从事社会管理(统治)的权力阶层,形成了人类社会千百年来的基本形态。
在大量实践过程中,金属货币成为衡量财富价值的唯一标准,黄金和白银,在相当长的历史中成为财富的象征,也成为不同人,不同阶层之间,争夺和狩猎、占有和囤积的目标。
人们的初衷原本是,人民创造财富,管理者保护财富,但在人性贪婪、自我等驱使下,却最终演变成为两者之间攫取与捍卫财富的博弈。
财富的戏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诗经》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经历过漫长的君权(皇权)时代。国王(皇帝)代表统治阶层(利益群体)拥有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整个国家却没有制衡,与之抗衡的权力,导致以皇帝为首的统治阶层对百姓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
皇帝们搜刮财富最典型的手段就是收重税。而人民也不是吃素了,高压之下就会揭竿而起,通过暴力革命实现改朝换代,本质是实现了财富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分配。
次数多了,统治阶层也发现,收税的手段太过强硬,流血的代价太大,于是改变了游戏规则,开始打起货币的心思——给货币注水。
汉代的“五铢钱”(铢是重量单位,汉代一枚铜钱的重量为5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皇帝铸造新币,让老百姓用旧币兑换新币,禁止原本的五铢钱流通。
然而,皇帝在新币上是动了手脚的,新币的重量打了折扣,根本达不到5铢的重量,面值却标注“五铢”,这就导致了货币贬值。
在古代,老百姓日常使用铜币作为交易货币,金银很少在民间流通,一般只有政府国库和富商大贾家中才有金银,大部分用于贮备金、馈赠或饰品使用。
但是,百姓交税的时候,却是用铜币折合成金银交税。由于货币贬值,原本一贯铜钱的税金,可能变成了2贯、3贯甚至更多,百姓的财富就这样被搜刮一空。
历朝历代,除了唐宗宋祖、秦皇汉武等为数不多的皇帝,能够执行较好的货币政策外,大部分皇帝为货币注水,变相搜刮人民财富的现象不胜枚举。西方也不例外,存在对金币、银币注水搜刮财富的玩法。
但金属货币存在一个问题——它的数量有限,铸币成本也很高,加之金银的保值功能,民间窖藏金银的现象很普遍,一旦出现市场流通货币严重不足、国库空虚的情况,战乱与革命就会爆发。
如何温和地攫取人民持续创造的财富,成为困扰无数帝国数千年的难题。
很多人觉得很简单,让金银退出货币历史舞台,印纸币就好了。但事实是,让人们忘记作为财富标签持续数千年的金银,是一件很难的事。
尽管名字从(金银)铸币权换成(货币)发行权,因为权力的游戏没有改变,所以财富的逻辑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直到银行家的出现。
资本的玩法
绝大多数的人民,在智力上因不足以理解现代金融系统衍生出的资本优势,他们将承受压迫而且毫无怨言,甚至一点都不会意识到这个系统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罗斯柴尔德
1694年,英格兰银行诞生,奠定了现代银行的雏形。受益于战争红利,纸币和银行家们,正式走上历史舞台,他们躺着挣钱的时代开始了
尽管在金本位体制的约束下,黄金和白银尚且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但从那个时候起,银行家们已经意识到了资本的强大。
只需要把一块肉从左手捯到右手——即简单借贷的息差,那个年代使无数银行家赚的盆满钵满,富可敌国的财力也使得他们很轻易的就跻身权力圈,与达官贵人本打成一片,成为权力舞台上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上个世纪末的中国,这是不是非常熟悉的一幕?!
作为商人,银行家不会说一堆谎话来让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他们而是用货币体系创造(衍生)出一个又一个金融工具,为民众编制了一个甜蜜的造福梦。
以国家信用作为背书,掌控货币发行权的银行家和政治家们,开始用源源不断的纸币制定现代金融下新的游戏玩法,设计了债券、股票、外汇等等一个个完美的游戏,通过打造一个又一个财富的神话让无数人前赴后继、涌入市场,最终是多数人用半生辛劳,换得负债累累。
金本位的瓦解,让纸币的杠杆效应得到更大解放,资本市场得以蓬勃发展,盘子大了,总有hold不住的时候,数次金融危机下来,人们对资本市场的这套玩法也熟悉了,投资更为谨慎,钱袋子捂得也紧了。
是时候换玩法了。
当互联网革这股革命浪潮涌来时,披着创新外衣的互联网金融粉墨登场了。
欲望的黑洞
如果说因为这个产品(支付宝)要去坐牢,那就是我去。
——马云
围绕如何攫取更多的财富,从古至今,权贵阶层围绕着财富的标尺——货币,制造了一个有一个新的玩法。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让他们把金融游戏玩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当马云建立阿里巴巴时,中国没有互联网、支付或者物流的基础设施,为了打通商业与消费者之间的交易成本,冒着坐牢风险的马云创立了支付宝。第三方支付平台就此诞生。
原本支付宝设立的目的只是促进电商行业发展,但却无意中开启了移动支付的新时代。
移动支付的方便快捷,大大节省了货币交易的时间成本,不仅促进了电商的蓬勃发展,同样也改变了线下消费的格局。物流、外卖、网约车、餐饮无一不受移动支付的红利得以迅猛发展。
当蜜桃成熟时,摘果子的时刻就到了。
通过第三方支付平台的每一笔交易,对平台来说,都是一笔躺着赚钱的收入。在央行执行“断直连”前,支付宝、腾讯财付通等三方支付平台以平均0.2%的利润分成向收单机构收取通道费,快速扩充受理市场;
在发卡侧,第三方支付机构借助备付金等优势强势议价,向发卡银行低价支付0.05%~0.08%的快捷支付费用,在支付清算环节获取稳定的较高收益。
而尽管“断直连”之后,第三方支付机构不再与发卡行直接联通,转而纳入网联平台,对交易进行统一的资金清算,这也不能撼动三方平台的优势地位。
如今,支付宝、腾讯金融两大支付巨头,几乎就是移动支付的代名词,牢牢掌握着移动支付市场的绝对市场份额,让普通的大众几乎忘记了银行、银行卡的存在,并且吞噬着更多支付场景,公交、高速等等。
此外,支付宝、腾讯还具备金融机构的基本业务——借贷赚利差。花呗、借呗、余额宝、微粒贷、理财通等都是很多人常用的理财、消费渠道。
拥有庞大的市场和资源,同时借助自身互联网的技术优势,背靠巨头的第三方支付平台,可以轻而易举的制定掏空你钱包的新玩法——过度消费。
同样请相信,第三方支付平台不会说一堆谎话来让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在现金交易的场景,人们的消费欲望会因为现金实物而被显得理性。但在无现金交易场景,人们消费的欲望会因为现金交付环节的消失而无限放大,促使消费成功的概率直线提高。
就好比掏钱的时候你会心疼,但用手机支付时,变化的只是账户数字,不会有太多心痛的感觉。
我国一直是全世界储蓄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但从2010年以来,我国居民储蓄率持续下降。2010年到2017年7年时间,居民储蓄存款与可支配收入之比,从25.4%下降到12.7%,下降了近一半。2013年到2017年,家庭债务占GDP的比重从33%上升到49%。
这其中自然有资金流入楼市、理财市场的原因,但过度消费的情况同样值得关注。排队逐步跨入而立之年的“90后”已然占据着消费贷款用户群的半壁江山,占比高达49.31%。年轻人习惯了背上负债,借钱消费的生活。“月光族”在向“月负族”演变。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相比银行家的时代,三方支付平台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成熟,不过他们正在向时代舞台的正中央迈进。在完善支付、小贷等互联网的金融牌照之后,然后想方设法获取传统的保险、证券等传统金融牌照,谋取成为可匹敌银行的金融巨头。
比如现在的蚂蚁金服,即使官方为它“量体裁衣”出台了一些列金融政策,但也未阻挡蚂蚁的估值已经超越宇宙第一大行,工商银行的万亿市值。
《2018年全球支付报告》预测,未来四年体量最大的电子商务市场分别是中国(1.78万亿美元)、美国(1.15万亿美元)和英国(3145亿美元)。
1.78万亿美元,基本可以占到中国总GDP10%以上,是GDP排名除去前五强身份外,其他二十多个省份的总和。马云的成为世界第七大经济体的梦想不是虚言。
用户的每一笔消费纪录,第三方支付平台通过数据分析之后,可以精准的判定其消费偏好和个人信用情况,根据用户的消费能力,为其量身定制信用等级,接通线下资源,对用户进行诱导消费。
例如,一个有长期出差需求的人,每年在三星级酒店住宿的花费为1万元,通过消费数据分析,第三方支付平台可以为他连接一个四星级或五星级的信用通行证,只需增加一两千元,就可以享受包年的住宿服务(当然,住宿次数会根据你的数据做出一定控制)。这时候,用户可能会很开心的接受这样服务。但实际上,用户的消费水平在无形中被诱导提高了。
当第三方支付平台利用线下资源和线上技术打通信用系统的时候,通过过度消费来掏空人钱包里的手段是多样的,是防不胜防的,更是危险的。
归根结底,人类渴望财富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无限的消费欲望,对消费的欲望才是最终极的欲望。
当欲望被激发出来,人的自律往往会失去免疫力。
结语
围绕羊群与牧羊人之间的财富游戏,从未停止。
从皇帝、银行家、再到开辟第三方支付的科技巨头们,攫取人民财富的主角在变,但主题永远不变。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巫妖王”,但当获得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人性的弱点就会暴露无疑。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技术如何变化,围绕对财富渴望的攻守道会一直持续下去。政府从王权专制时代的掠夺者,到民主社会管理者,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崭新的时代终将来临,未来谁会挥舞着财富的权杖呼风唤雨,我们不得而知,但一百多年前的名言,时至今日,依然令人振聋发聩:
- 一个国家的发展和我们所有的经济活动完全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们已经陷于最糟糕的统治之下,一种世界上最完全、最彻底的控制。
- 政府不再有自由的意见、不再拥有司法定罪仅、不再是那个多数选民选择的政府。而是在极少数拥有支配权的人的意见和强迫之下运作的政府。
——伍德罗·威尔逊,美国第28任总统
对于政府,无论是企业还是人民,都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而另一方面,老百姓始终都是财富角逐中的弱势群体,政府又必须承担保卫人民财富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