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她拒绝、嘲讽、不屑一顾;他们亲近、讨好、百般拉拢——“那是第一个打动我的人”。
14年前,刘金荣25岁,刚刚结婚。丈夫和公公祖辈信奉天主,平时没任何仪式,但每年都要过圣诞节。只有婆婆有些不同,在信奉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
刘金荣并不感到奇怪。在这个郑州西南角的中原农村,人们总会愿意信相一些神神鬼鬼的人和事。刘金荣婚前,也曾半认真半稀松地信过一个叫“见证主”的组织——刘金荣说不清楚具体教义,只知道是个根据《圣经》变异的地方小型宗教组织;她周围的亲戚中,还有不少人信仰一个叫卞玉梅的女人——一个靠戏法和跳大神为生的当地人。
但刘金荣说,那些都是生活中的调剂,她从未当真。直到遇到了白丽。
白丽给刘金荣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咦,那长得可不咋地。”多年后,这个性格骄傲的女人撇着嘴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就是那手指头可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白丽是刘金荣婆婆的“客人”,听口音,来自外地。她自称随丈夫调动来到郑州,丈夫到郑州来当某地税务局局长。
初次见面那天,刘金荣刚从一个“见证主”的聚会上回家。白丽见了她,自来熟地问:“你干啥去了?”
“参加聚会。”刘金荣回答。
“太好了,真是神的安排。”白丽兴奋地说,“我想来传福音,在家一个月都不敢来,我想你是新媳妇啊,肯定会不愿意啊。”白丽亲热地问,“那你觉得你信得好不好?”
“不好。坑钱的。”刘金荣气哼哼地说。她虽然把这种聚会当做一种消遣,但很厌烦其中的规矩和直白讨要钱财的做法。
白丽在刘金荣家住了一个星期。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帮刘金荣洗衣服、收拾屋子。干活间隙,或念叨《圣经》里的事情,或突然讲一个故事,比如“诺亚造方舟”“洪水灭世”之类。
刘金荣听得烦,顶了一句,“你说信神有啥好?我听说,人家打你左脸,你还得把右脸给他。人家要你外衣,你还得把内衣给人家。我可不是这样脾气!”
白丽听了,竟然很高兴。她对刘金荣说,“那是恩典时代的事情。现在,我们进入了国度时代。神这次来,是狮子性格,很威严。有人打你左脸,你就打他左脸,还要打他右脸。他要你外衣,你不但能要他外衣,还能把他内衣都扒了。要欺负你,没门!”
刘金荣觉得这样的阐释很新鲜。“你们信的这是个啥?”
白丽回答:“全能神。”
这也是刘金荣第一次知道这个名词。
住到第三天,白丽送了她一本书,叫《羔羊翻开小书卷》,里面是些简单易懂的《圣经》故事。没事的时候,刘金荣也翻一翻,“也就当个故事书看看”。
一周后,白丽要走了。离开前,留给她一本稍厚的书。晚上纳凉时,刘金荣随手翻了一下,就把书扔了。“里面说,神的道成肉身是个女性,这太荒诞了。”多年后,她回忆当时的想法。但婆婆劝她“要信一信”,见她懒得搭理,还为她把书捡了回来。
刘金荣身体一直不好,婚后就辞去了土地所化验员的工作,跟着在工厂做电气焊工人的丈夫当学徒。每天学徒后回家,有些无聊,她很想找点事做,可找来找去,只看到婆婆领回家里的一群信神的人,把饭吃得精光。刘金荣讨厌这些人。
白丽离开后,又来了一个叫宋伟的女人,说辞和白丽相差无几,基本是世上一切都是“神”在安排。宋伟见面就管她喊“姐”。“看着比我还老呢,还喊我姐。”刘金荣不搭理她。
宋伟说,“人家来是受神的美意。要不是神的差派,你这么看不起人,谁还来呢?”
刘金荣还是不理。但这些人对她极为客气,看得出是费尽心思讨她好,她也不太好意思生硬地把她们撵走。
很快,刘金荣怀孕了。她回娘家安胎,直到儿子出生,才又回来。为了避免和“神家”信众接触,刘金荣每天把自己反锁在屋里,逗儿子玩。但有一天,她忘了锁门,一抬头,有个女人已经站在了屋里。那个女人没说话,直接唱起歌来。
“就是用流行调儿唱神的词儿。具体是啥调子,我给忘了,但是特别好听。”刘金荣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我当时就想,咦,这人长得这么丑,可唱歌这么好听。”
刘金荣有点嘲讽地说,“你们神家人才挺多啊,你长得这样,还唱得挺好。”
“我以前五音不全,就因为信了神,神赐了我这么好的音。”对方见刘金荣有兴趣,很高兴,“以前来的人都给你读书啊读书,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唱歌。你就是离神太远了,但是神还是不愿意抛弃你。这都一年多了,你把神拒之门外,神得多伤心啊。”
几年后,刘金荣终于被拉进了全能神教会,她才知道,这种策略叫“摸底”:摸清发展对象的好恶,对症出招——他爱吃肉,就给他买二斤;喜欢打麻将,就陪他打三天,只要他能信神。
但当时,刘金荣只是被歌声吸引了。迄今,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她一直记得这个人,“那是第一个打动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