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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的生物学诠释——焦虑的身心面向

2019年10月22日  来源:焦虑的意义 作者:罗洛·梅 提供人:chenao99......

更具有现实关怀意义的是,各式各样的身心失序,此时为焦虑所苦的有机体,不断地以身体功能变化的方式挣扎求存。焦虑与恐惧等情绪与有机体的病痛和健康,具有深刻而全面的互动关系,这点在历史上已获得民间传说和人性观察者的肯认。近年来,身心关系的研究已在这个领域展开科学的探索,并在恐惧和焦虑的动能与意义上,得到新的启发。身心症状可被视为“情绪生活的表达方式之一,特别是无意识的情绪生活,例如梦、说溜嘴和神经症行为等,都是其表意的语言。”扫罗(Leon J.Saul),《情绪紧张的生理效果》(Physiological Effects of Emotional Tension),收录在杭特主编(J.McV.Hunt),《人格与行为失序》(Personality and the Behavior Disorders, New York, 1944)第一册,pp.269—305。

身心失调的另一种讲法,是因为沟通被抑制所引起的,因为“有机体的情绪输入,必须被适当地输出才行。当情绪状态的口语或动能成分,被部分或全部抑制时,有机体便会循着其他的输出管道,以其他替代的行为形式表现出来”格仁等(J.J.Groen & J.Bastiaans),《心理社会压力,人际沟通,身心疾病》(Psychosocial Stress, Interhuman Communication, and Psychosomatic Diseases),收录在史匹柏格与沙朗生(Irwin Sarason)主编,《压力与焦虑》(Stress and Anxiety, New York,1975)第一册,p.47。。

在焦虑和恐惧的状态下,身体会制造过多的糖分,而引起糖尿病,这种事件时有所闻。恩格尔,如前所引,p.391。许多心脏的状况会伴随焦虑而来,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因为人的心脏对情绪压力最为敏感。邦基(Oswald Bumke)主张,多数“所谓的‘心脏型神经官能症’(cardiac neuroses)不过是一种焦虑在肉体上的表现”邓巴(Dunbar),《情绪与身体变化》(Emotions and Bodily Changes),p.63。

许多食欲过度的案例(暴食症,bulimia),以及随着慢性焦虑而来的肥胖,都被讨论过。扫罗(Leon Saul)便曾描述过一位案主,他的食欲“是在爱欲强烈受挫后,被错置于食物上……”这类案主的妈妈有些会过度保护小孩,孩子的童年处境经常让他会有焦虑的倾向。此时状况相反,案主会有病态性缺乏食欲的症状(神经性厌食症,anorexia nervosa),通常是因为对他人的爱或关心遭遇到重大挫折,因此对母亲产生敌意,而后又因敌意而产生疚责。扫罗,如前所引,p.274。我提出这个模式,是强调焦虑状态与依赖母亲之间的相互关系。拉肚子和焦虑往往息息相关,这点也广为人知。扫罗引述了一个自己的临床案例,案主是一位小时候受到双亲过度保护的年轻内科医生。当他从医学院毕业要开始执业时,他的反应是焦虑和拉肚子。扫罗指出,拉肚子是他被迫要独立去担负责任的敌意表现。因此,敌意是他对其焦虑的反应。另一个案例请参见第八章布朗的案例,特别是第二节最后几段的讨论。

虽然身心症相关文献中记载,“本态性高血压症”(essential hypertension,血压升高却没有其他疾病的证据)通常与被压抑的忿怒和敌意有关,但是某种焦虑模式却经常潜藏于当事人的侵略性情感之下。扫罗引述高血压案例来说明,怒气与敌意都是在反应冲突的情境,案主会因为过度依赖和顺服双亲,而产生焦虑的倾向。扫罗,如前所引,pp.281—284。至于气喘症,扫罗以若干研究为基础指出,“气喘案主的独特人格特征在于,过度焦虑、缺少自信以及严重依赖双亲,这通常是对父母过度关心的反应”。气喘发作“与焦虑和哭泣有关(啜泣变成喘气)。”

尿频与伴随竞争野心所产生的焦虑有关。同上,p.294。与身心症相关的癫痫,一般的看法是,被压抑敌意的大量释放,但是证据显示在某些癫痫案例中,是焦虑的发作以及焦虑引发的感情(有时与母亲特别有关),潜藏在案主的敌意之下。同上,p.292。

胃功能的案例

胃功能以及其他的肠胃活动,与情绪状态有密切关系,这是众所周知的。俗话在这方面的表达非常丰富,像是对某个东西“没有胃口”,或是对某个处境觉得“饱足了(受够了)”。巴甫洛夫(Ivan Petrovich Pavlov)、坎农、恩格尔等人都曾指出这个互动关系的神经生理面向。就身心关系而言,基本的考量是肠胃功能与关怀、支持以及某种依附形式的爱之间有密切的关连——以上症状都和母亲的哺喂有遗传上的关连。冲突的情境如焦虑、敌意与怨怼,都会强化这接纳性的需求。但是,这些需求注定要受挫,部分原因在它们过度需求的特质,部分原因是它们在西方文化下,会被压抑在讲求野心和道德挣扎的“男子气概”(human)外观之下。我们马上会看到,在汤姆和其他胃溃疡病人身上,这些接纳性需求以增加胃蠕动的身体方式来表达,而终于导致了胃溃疡。

精神分析师密特曼(Bela Mittelmann)、精神医生伍尔夫(H.G.Wolff)以及内科医生沙夏夫(M.P.Scharf),访谈了十三位胃溃疡的案主,并记录了访谈过程中病人的生理变化。研究者的实验是借诱发病人讨论婚姻、职业等曾使案主焦虑的主题,以看出伴随焦虑而来的胃肠功能变化。结果发现,当涉及焦虑与相关情绪的冲突被碰触到时,病人胃的活动通常会加速,胃酸增加,蠕动加快,以及血液供给过度(血液供给增加)等现象都很明显。这些状况都是会制造溃疡的。但是在访谈中,医生向当事人一再保证,并纾缓其焦虑,于是胃的活动恢复正常,症状也消失了。造成或加重胃酸的胃蠕动,会因为焦虑而增加,在安全感取代了焦虑之后,病人胃蠕动也减少了,这点已得到清楚的证明。密特曼(Bela Mittelmann)、伍尔夫(H.G.Wolff)和沙夏夫(M.P.Scharf),《胃炎、十二指肠炎与胃溃疡病人的实验研究》(Experimental Studies on Patients with Gastritis, Duodenitis and Peptic Ulcer),《身心医学期刊》(Psychosomatic Medicine), 1942, 4:1, 58。作者及Paul B.Hoeber, Inc., Medical Book Department of Harper & Brothers授权转载,版权所有,一九四二年,Paul B.Hoeber, Inc.。

这类的焦虑反应是否只发生在特殊身心类型的人身上?它是否普遍发生在西方文化中,或是普遍的人类反应?这些都是有待回答的问题。本研究中十三位控制组的普遍发生案例——健康而没有特殊焦虑者——对情绪压力大体上也展现出类似的胃部反应,但是比起溃疡病人则较轻,持续的时间也较短。如果他们的生活模式有了根本的改变——如离婚、被调职等,他们多少都会有焦虑与压力。具有上述特征的人,经常会有胃的症状,而其他类型的人则会以不同的症状“语言”反应。

汤姆的案例

汤姆这个案例对本书的研究也同样重要,他在有情绪压力期间的胃部活动,可透过其胃瘘管来观察。汤姆是吴尔夫(S.G.Wolf)和伍尔夫(H.G.Wolff)长达七个月的密集研究对象。出自吴尔夫(Stewart Wolf)和伍尔夫(H.G.Wolff)合著,《人类的胃功能》(Human Gastric Function),版权所有,牛津大学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一九四三、一九四七(牛津大学出版社授权转载)。他是一位五十七岁的爱尔兰人,九岁时喝滚烫的热汤,意外造成食道封闭。意外之后,一位勇于冒险的医生,动手术从汤姆下腹部开了一个口,进入他的胃部。长达五十年之久,汤姆都是经由这个瘘管的漏口进食。因为情绪不稳定的汤姆,历经了恐惧、焦虑、悲伤、忿怒与怨怼,所以吴尔夫与伍尔夫有许多机会透过漏口,观察到这些情绪与汤姆的胃功能之间的互动关系。

在恐惧的时候,汤姆的胃部活动急遽减少:

在研究控制期间的某天早晨,突然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位怒气冲冲的医生突然走进房间,性急地打开抽屉,在架子上翻找东西,并对自己咒骂着。他是在找一份极为重要的文件。我们这位每天都把实验室打扫得整整齐齐的研究案主,前一天下午才不小心把这些文件放错地方,他很害怕被医生发现而失去工作。他一句话都没说,脸色苍白地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他的胃黏膜同时一下子变白,由九十的指数降到二十的水准,并持续有五分钟之久。直到那位医生找到要找的东西,并离开实验室,胃黏膜才逐渐恢复先前的颜色。吴尔夫、伍尔夫合著,《人类的胃功能》,p.112。

其他会带来这种胃部高度运作的情感有悲伤、沮丧和自责。汤姆和太太预定搬进新公寓,他们也非常期待。但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疏失,房东将他们想要的那间公寓租给了别人。在发现这件事的早晨,汤姆垂头丧气,非常难过,也不与人沟通。他感到被打败,但却不想回击,他主要的心情是自责。他的胃部活动在那天早晨明显减少。

但是汤姆焦虑时就像其他胃溃疡病人一样,胃的活动急遽加速:

我们接触到最显著的胃功能变化,与主体的焦虑有关,这是因为我们未能及时告诉他什么时候可收到实验室支付的钱。他在受雇于实验室之前,一直接受政府的补助,有了新工作后,他的家庭生活水准也跟着提升,这对他的意义很重大。关于新工作可以维持多久这件事,他前一天晚上正巧和太太讨论过,并决定第二天要问清楚。他和太太都对答案感到非常焦虑,两个人因此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他胃部的血流量与胃酸质,都达到了这次研究进行以来的最高峰。……吴尔夫、伍尔夫合著,《人类的胃功能》,p.120。

这说明了汤姆身上的一个例行模式。“焦虑和相关的复杂冲突情感,会带来胃的过度供血、分泌过多以及过度蠕动(hypermotility,译注:指胃的内容物与胃黏膜接触的时间减少,因而养分的吸收也减少)。”同上,pp.118—119。

敌意与怨怼的经验,都让汤姆的胃部活动持续增加。书中引述了两种不同的事件,当时他感觉到医院成员对自己的能力与良知有所中伤。在这样的处境中,他的胃液会大量增加。在其中某段时期,汤姆用交谈转移了敌意,胃部过度活动的情形也就缓和了下来,但是当他再度不小心笼罩在旧创伤之下时,胃的活动又跟着升高了。

虽然汤姆没有胃溃疡,但是他的人格模式在许多方面与先前研究的病人类似。他小时候非常依赖妈妈,虽然他在母子关系中不曾享受太多亲情。吴尔夫与伍尔夫这么写道:“他对母亲又爱又怕,正如他对神的态度一样。”同上,p.92。母亲去世时,他非常震惊,之后便完全依赖姊姊。类似的又爱又恨情感,也出现在他与医生的关系中:他相当依赖医生,当这种依赖受挫时,又经常以敌意相待。他极度强调要做成功支持家人的“强人”。他说:“如果我无法支持自己的家庭,我会很快跳水自杀。”这句话栩栩如生地透露出,在汤姆强壮负责的外表之下,他的心理价值受创程度有多深。他无法以哭泣来宣泄情绪,因为他需要维持坚韧的外表。这种人格模式的特征在于,情感的依赖因为要故做坚强而被遮蔽了,这对下列事实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汤姆以不断加速的胃部作用,来反应焦虑与敌意。

我们可以从两种角度来检视这种以胃部活动加速反应冲突情境的情况。首先,它可能是有机体在心理上被压抑的关怀需求的身体表达。个人尝试解决焦虑与敌意,并透过进食来获得安全感。密特曼、伍尔夫和沙夏夫,如前所引,p.16。其次,它也可能代表某种侵略性与敌意的形式,对象就是否定个人舒适与慰藉需求的人。以进食为侵略性的形式在动物生活中很常见——“吃光”猎物就是一例。恩格尔发表过一个有趣的案例,案主是个婴孩,她像汤姆一样装有胃瘘管。当“莫妮卡与外人发生连结时,不论是热情或侵略性的,她的胃都很活跃地分泌。”换句话说,莫妮卡与汤姆有相似之处,却没有汤姆的神经性倾向。

这些研究证明将焦虑贬抑为只是自律神经的活动,不但过度简化而且不正确,除非我们能够从需要与目的的角度,来了解有机体在面对威胁时产生焦虑的神经功能。吴尔夫和伍尔夫指出:“目前掌握的证据尚不足以让我们将身体变化的模式,单纯归结于迷走神经或交感神经的活动。若把随着情绪困扰而来的胃部变化,视为整体身体反应模式的一部分,似乎更为有益。”《人类的胃功能》如前所引,p.176。密特曼、伍尔夫和沙夏夫对此异口同声地说:“在压力下哪部分的神经系统会主导,是次要的问题,重要的是,哪一种交互作用或结合最符合动物遭遇既定生命情境时的需要。”密特曼、伍尔夫和沙夏夫,如前所引,p.54(黑体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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