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 百年来,“大脑是灵魂的所在”这种观点一直在我们心中根深蒂固,而到了20世纪中期,它却突然变得荒诞了起来!我们都知道,大脑由很多形状怪异的器官结构组成,分配在左右两边,早期的解剖学家们给它们起了一些很生动的名字,例如海马体(形状像海马)、杏仁核(形状像杏仁)、褶皱皮层(看起来像树皮),那它们究竟都有些什么功能呢?它们不能消化食物或者净化血液吧?大脑就是一个可以冷却血液的器官吗?就像亚里士多德认为的那样,相当于一个散热器?这些器官通过神经纤维连接,因此可以彼此沟通。笛卡尔认为,神经纤维很像那种一头挂着铃铛的金属线,你拨动一头,另一头的铃铛就会有所反应,但这能说明什么呢?一声铃响就能让我们对大脑产生心智的过程理解得更深刻?但还有谁有更好的设想吗?(44)
后来就出现了图灵机,它是在巴贝奇、帕斯卡和莱布尼兹等人创立的理论传统上建立起来的。他们认为,大脑可以由一些简单的部分组成,这些部分从根本上说都是机械性的,就像一个老鼠夹、一枚响铃、一套钥匙和锁、一个突触,它们可以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组织起来彼此发生作用,自主地完成一些智能工作,没有人类的干涉,也不需要有幽灵来统领它们。它们可以计算。
在图灵机发明之前,“计算者(computer)”其实是一种职业,比如说,那时候工厂和政府部门会雇佣成千上万的人做计算者,为商业、航海业、枪炮制造业以及银行业做计算。也许阿兰·图灵是这样猜测的,大脑也可能是一名计算者,它通过奴隶般地履行大量的指令去完成信息处理,这些指令非常简单,就像增量和减量那样。当这些早期的认知科学理论家们,像阿兰·图灵、冯·诺依曼、控制论创始人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信息论创始人克劳德·香农(Claude Shannon)等人明确地将这个观点表达出来时,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深表赞许,并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大脑首先从感觉器官吸收信息,然后通过某种计算方式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经过多重细致的计算处理之后,大脑能从这些信息中提炼出一些有关意义的非常有价值的矿石,大脑把它们分类储存,用于指导人体的行动,而人体的行动反过来又可以为大脑提供必要的能量和保护。
图灵的设想最具创新力的地方在于,他淘汰了一些笨拙的环节,这类东西在早期设想的信息操作过程中异常明显:节骨点上永远得有一个员工,或是一个译者、一个图书管理员。总之,必须得有一个理解器,用于领会所有输入的信号。图灵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在完成了对不同信号的辨识之后,还是需要智能操作为下一步的走向做出决定。图灵尝试要将这一过程中的理解成分降到最低:他发明了条件分支跳转,这个设置能够通过识别(近似识别)1或者0,A或者B,x或者y来确定(近似确定)自己应该选择左边还是右边的路径。分支跳转和算法,这就是这个系统所需要的全部了,只要在虚拟机上叠加虚拟机,在其上再叠加虚拟机,一个个叠加下去,就能组装出具有各种识别水平的装置。
50年来,我们一直都在为这一愿景努力,但一路走来却发现了很多问题,它们很细小,解决起来也非常不容易。如果大脑可以比作计算机,那它肯定不是我们平时所用的那种计算机。我们需要提醒自己计算机的基本特性,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更符合生物原理的角度提出大脑的可能架构,而不是那些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存有的商业架构。
这段插曲的观点已经大体澄清,其中还加入了大量的细节分析。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种思考工具,帮助你更好地解决接下来的问题:首先,进一步探索意义在大脑中或者在其他机器里是怎样生成的;还有,在没有优秀的程序员和杰出设计者的情况下,演化的力量如何设计出了这整套精妙的构架。在后面,我们还要去面对意识和自由意志这两个概念,它们最为狡猾,但之前所掌握的这些思考工具能助我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