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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童稚的框架整合

2021年10月1日  来源:表象与本质 作者:[美]侯世达;[法]桑德尔 提供人:zhaotou97......

一个童稚的框架整合

斯科特正在和三岁的女儿艾丽参观自然历史博物馆。他们在看的展览是“紫羚”一家,这是一种类似羚羊的哺乳动物。它们全被制成了标本,还原出了非洲草原的样子。这群紫羚站在一个好似池塘的地方,尽管仔细一看就能明白,那不过是一块透明的塑料。其中有一只雄性大紫羚,正俯身把头靠近池塘,伸着舌头,好像要喝上几口里面的水。下面是斯科特和女儿之间的对话:

艾丽:啊,看那只可怜的紫羚爸爸……它太可怜了!

斯科特:艾丽,它为什么可怜呀?

艾丽:因为它那么渴,却一点儿水也喝不到!

斯科特:艾丽,它为什么喝不到呀?

艾丽:因为它已经死了!

这段对话里最有趣的地方是艾丽出人意料的回复。来试着想想在她脑中出现的(但愿,这同样出现在所有看到这一情景的人们心中)无意识的类比。在此涉及两个不同的情况,用福康涅与特纳的话来说就是“心理空间”。其中一个情况,是这个展览想要达到的效果:尽管展览中的一切都无法行动,游客们还是把它们看成出现在草原的动物,并想象它们以自然的方式,正在地球的另一个地方过着自己的生活。另一个情况,就是这个博物馆的展览本身:游客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身处非洲草原,而是在美国某个城市的一幢建筑物里;在远处的背景里,其他的动物、树、山都是被画在墙上的;如果看得仔细,还能看出那个所谓的池塘,不过是一块塑料罢了。但是,正如墙上的画类比于草原的场景,那一块塑料也类比于池塘。

不过,紫羚一家却处于一个不同的层次上。所有这些紫羚都是立体的,并有着真实的大小。即便塑料制成的池塘和画出的草原一看就是假的,这群紫羚看起来却是真实的。事实上,它们就是真实的。或者说,至少与展览中的其他元素相比,它们更加真实。因为,这些紫羚曾经都是活的。所以,即使构成展览的其他元素是假的,紫羚还是保持了某种程度的真实。

游客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一个人为的场景与非洲的情形联系在一起。但愿他们可以阻止人为场景中的任何假象穿过类比的桥梁,污染类比的另一个远端。这就是说,类比的其中一端是博物馆的展览,但愿没有任何方面从这一端漏出,污染了处在另一端的非洲草原。看展览的最好方式常被称作“暂时停止怀疑”。但是,可以想象,尽管博物馆的员工尽了最大的努力,在某些游客心中,还是会出现这类污染,尤其是年纪最小的游客。

所以,当听到小艾丽同情紫羚爸爸的时候,艾丽的爸爸问她紫羚为什么喝不到水,能预想到艾丽可能作出的回复。她当然会说,是因为池塘里没有水——那是一个假的、塑料制成的池塘。可怜的紫羚爸爸!早就能看出来,艾丽会让处在类比一端的博物馆展览污染另一端的非洲草原。

事实上,她确实这样做了,不过是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说道:“因为它已经死了!”这个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呢?不久之前,她刚刚说完紫羚爸爸想要喝水。但是,如果它已经死了,又怎么能想喝水,又怎么能有任何感受呢?如果紫羚爸爸确实已经死了,那么艾丽一点儿也不需要同情它,因为整个场景毫无生命与渴望。简言之,鱼和熊掌,艾丽全都想要。对她来说,紫羚爸爸同时既是活的——处在类比的非洲草原一端,充满着渴望,也是死的——处在类比的博物馆展览一端,毫无感觉。

这让人想起有样学样领域下那个糊涂的答案xyz?dyz。这个答案本来充满洞见,却紧随着一个极其肤浅的想法,感觉像是当头棒喝。当这种糊涂想法冒出的时候,总是会带来笑声,上文的小故事也不例外。

也许这个奇怪的、看起来充满困惑的概念整合并不足为奇。因为,孩子总是摆弄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假装它们与众不同,但又清楚地明白它们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处在这样的叠加空间,对于眼前的事物,他们的想法经常在两个层次之间跳跃。当孩子在玩的时候,一个小木块可以轻易地被当成马背上的骑士,而废纸篓就是骑士们正在进攻的城堡。孩子当然知道它们就是小木块与废纸篓,如果废纸篓翻倒,几张废纸掉出来,他们会把废纸拾起来放回去,但却可以瞬间切换到那种心理空间。在玩游戏时,他们可以轻易地把这两部分知识区别开来。

但是,艾丽说的话远远超过孩子平常作出的瞬间切换。她说的话违背了所有预期。这就像是一个玩着小木块与废纸篓的孩子说道:“这个骑士很可怜,因为他想跳到城堡的屋顶,但是,他做不到!”如果问这个孩子为什么骑士办不到,也许期待着这样的解释:“他不能跳,因为他知道城堡没有屋顶,他会掉进去,永远困在里面!”这个回答把废纸篓的真实形状与游戏中的功能(即城堡)优雅地整合在了一起。但是,这个孩子却说道:“他真可怜,因为,他的马根本不能跳。这就是一块破木头,还没我的手大呢!它永远不能跳到城堡的屋顶上!”

框架整合总是类比,类比有时是框架整合

在本书中,除了前文那些有样学样微领域里的例子,还讨论了很多生活中的类比。如果回顾一下这些例子,很容易把它们看作框架整合。比如说,之前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在火车上,一个人指着通道对面的座位说:“去的时候,那个喋喋不休的人就坐在那里。”在此,两个框架借助不同时间下两列火车之间的类比被融在了一起。更准确地说,在当下这趟车里看到的座椅被思维嵌入几天前向相反方向驶去的另一辆车中。为了达到有效的交流,真相被通过混合假象、类比和整合的策略而有效地传播着。

第4章也出现了一个框架整合的例子。我们讨论了月食,其中涉及了太阳、地球与月亮,并类比于手电筒、橘子与乒乓球。当说在橘子上的蚂蚁正看着“天上”发生的一切时,就引入了框架整合。当说把这个场景放大一亿倍时,框架整合就更明显了。结果便是,在外太空的巨型手电筒,正指向一个飘浮在真空中的硕大的橘子,有地球那么大;在橘子上面站着一群庞大的蚂蚁,比珠穆朗玛峰还高出100倍,它们正望向空中,看着一个变暗的大乒乓球。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框架整合。

我们还讨论了某人正在思考是否要接受新工作的邀请,他为此把自己的情况与朋友的情况联系在了一起,这位朋友或是有着相似的工作,或是有类似的工作环境。这是另一个框架整合。在他作类比时,不可避免地把自己的某些方面整合到了朋友的情况里,或是把朋友的某些方面整合到了自己的情况中。结果就得到了一个四不像、混合的虚拟人物。

如前所述,框架整合并不总是意味着“被污染的”,或是“有缺陷”的思维。虚拟人物,即对真实人物的思维整合,事实上是日常类比的常态。比如马克的故事,他当时正在读报纸上关于北京奥运会游泳比赛的报道。他把自己比作菲尔普斯,想象自己在菲尔普斯的位置上会怎样表现。把自己和2008年奥运会混在一起,感受游泳池的水和比赛的激动,调整自己的年龄和体能,使想象的嵌入更加真实。在这个类比的过程中,马克在内心创造出了一个自己和菲尔普斯的复杂的心灵整合。

再考虑一个框架整合的更复杂的类比。试想,有一个女人因为丈夫的冷漠而大发脾气,她拿起一个盘子,然后又放下了,并说道:“如果我是我妈妈,我早就把它朝你扔过去了!”这个含蓄的类比把当下这场冲突,与这位妻子年幼时目睹的、她的父母之间的众多冲突联系在了一起。她正想象着自己的妈妈(但比真正的她年轻很多)站在房间里,嫁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或是丈夫与爸爸的整合),并把盘子朝他扔了过去。另一方面,所有这些积怨全部来自刚刚发生的这场冲突,所以这个假想中扔盘子的人既是她的妈妈,也是她自己。这两段婚姻之间自然且诱人的类比,包括它们的差异,都被这位妻子加以利用,为当下的冲突带来了新的视角。通过把自己和妈妈瞬间整合在一起,并想象这个版本的自己真的在扔盘子,然后把这幅场景告诉她的丈夫,这位妻子至少设法消了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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