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化行为”绝不是非洲裔美国人中特有的现象,从世界各地处境贫穷的少数民族中几乎都能找到此类现象,那些忽视本民族特殊利益,去学习世界市场上所需的各项技术的人往往得不到大家的信赖。弗赖尔曾拿美国的“白人化行为”与英国的工人阶级(我上学的时候曾生活在他们中间)、波士顿西区的意大利移民、新西兰的毛利人,以及传统上日本最底层的阶级部落民等人群中的一些现象做对比,发现了许多相似之处。他最爱举这样一个例子:在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有一个小孩子,他应该学加泰隆语呢,还是学计算机编程?加泰隆语是当地人使用的语言,因此该语言的价值也只有当地人认可;学习加泰隆语就表示终生都不会走出加泰罗尼亚这个地方。而计算机编程不但在加泰罗尼亚有用,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有用。选择学习后者,就选择了一条解脱之路。即使有人学习了计算机编程,但从没离开过加泰罗尼亚,也无法否认他有能力选择离开这个事实。总之,对那个在加泰罗尼亚出生、学习计算机编程的家伙,人们不能报以完全的信任。就像上文中,理性的老板不会考虑提拔正在学法律的接待员。同样道理,在加泰罗尼亚,理性的小孩不会考虑与痴迷于编程的人做好朋友。“白人化行为”是种耻辱,令人遗憾,人们最初只把它当成一种文化痼疾,没想到,它竟与第2章里扑克中的诈唬现象同源同宗,不可避免,两者背后都是冯·诺依曼风格的数学。
到目前为止,本章所描绘的始终是一幅残酷的图景:第一,种族主义可以是理性的,表示种族主义虽然很可怕,但有些老板却能够以此牟利;第二,由于理性种族主义的存在,黑人小孩不用功读书成了理性行为;第三,穷人们理性地住到一块儿,其逻辑意义就是努力学习的小孩子将遭到同伴的嘲讽。这是个悲惨的故事。不过,找出问题是寻求解决办法的第一步。因为有太多力量阻碍着黑人青年,不让他们取得成功,所以为了解决所有这些问题,不能只靠单一的办法。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可以说一说的。
首先,政府机构必须拿出比其他大多数组织和个人更大的决心去跟种族主义斗争。这是因为各家企业、公司都面临着激烈的市场竞争,而政府机构没有竞争对手,当然也就最有可能受到种族主义的影响。先说“基于品味的歧视”,即纯粹的顽固分子。在私人企业,假如经理是个顽固的种族主义者,企业股东却对他愚蠢的做事方法不闻不问,那么该企业日后势必将陷入麻烦。竞争对手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利用该公司在人事聘用事务上的偏见,挖走有能力却遭到无理拒绝的黑人求职者。整件事的发生需要时间,但我们可以确定无疑地认为,市场竞争是能够有效对付种族主义的一股力量。可是,在政府部门中就没那么幸运了。等待政府各部门中的顽固分子在竞争中被挤出局是不行的,他们永远不会出局。因此,教育以及开明的用人政策才是关键。部分政府机构已经成功地提拔了许多少数族裔的干部,可见,此类政策不但能行得通,而且效果良好。
抵抗“理性种族主义”,即统计歧视,需要一种不同的作战方法。“理性种族主义”能够带来利润,理性的公司不会停止追求利润。那么,若想让这些公司不再歧视黑人,除非我们能改变它们的动力。有一种方法,就是改变统计数字。假如黑人求职者都曾有机会去好学校念书,雇主们因此对他们有了信心,也许就不会再利用各种数据歧视他们。为什么应当加强建设黑人孩子入学的各类学校?自然,对这个问题目前已存在许许多多显而易见的解释,不过,这里给出的解释恐怕人们并不常提及。
黑人目前正受到多种负面刺激,而且这些刺激都紧密相关,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些刺激,变负面为正面。人们一般认为“肯定行动计划”[1](即“平权歧视”)严重影响了少数族裔努力学习或工作的动力。假如你不管怎样都能通过“肯定行动计划”找到工作,何必再去努力学习?如果说该计划在设计上有缺陷,确实,有可能产生上述后果,但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假如没有“肯定行动计划”,黑人小孩也许就彻底放弃学业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但有了该计划后,他会意识到,只要努力学习,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于是,他会选择继续奋斗。“肯定行动计划”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关键问题是,这样的“计划”会对人的动力产生何种影响?因为该计划十分复杂,我没办法准确说出成功的“肯定行动计划”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我确信,通过随机对照试验的方式,比如,在“向希望移居计划”中,肯定能挑出一些成功者的故事。
罗兰·弗赖尔新近被提名为纽约市教育委员会的“首席公平官”,他最近一直在考虑给孩子们更加直接的刺激,以鼓励他们读书。比如,付钱给小孩子,刺激他们进行阅读;或当他们考试成绩有所提高,就加倍给零花钱等。弗赖尔已成功筹得一笔基金,令他能够在各种族数以万计的孩子中做一场大型随机实验。实验中,部分孩子取得成绩后将获得金钱奖励(比如,读完一本书即可获赠两美元);对于另外一些孩子则不给任何现金奖励;而剩下的孩子将被分成许多小组,只有当整个组阅读成绩突出时,该小组中的每个成员才能够获得奖金。
弗赖尔的想法不禁令传统人士感到震惊。心理学家巴里·施瓦茨曾在《纽约时报》上发表评论指责弗赖尔称:“他这个实验只有一条基本假设,就是人对刺激做出反应。”
施瓦茨继续说道,心理学家早就发现,在类似该实验的许多情形下,人的动机是不真诚的。这就是问题。施瓦茨还建议说,学校应当重新点燃孩子们对学习本身的兴趣。他的话有启示意义,是评论性文章的好素材,只不过,未能提供任何实际帮助。
弗赖尔不在乎施瓦茨含沙射影的指责,他从没假设过学生将对金钱刺激做出反应。不过,他认为这倒是种可能,值得研究,不妨做一场严格的实验,验证一下。弗赖尔还怀疑对个体的奖励未必奏效,但对小组的奖励却有可能起很大作用。这一点,施瓦茨也未曾提及。真正能够解决“白人化行为”问题的刺激,正是这种小组奖励刺激。当然,这些都还只是理论,只有实验结束之后,我们才能拥有证据。假如给我钱,我肯定觉得这件事值得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