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创始七人组
抖音早期,每天中午员工会围成一团,在办公室“吃鸡”。先是打《荒野行动》,后转战《和平精英》。有次,其他同事实在嫌他们太吵,打扰到午休,把他们轰走了。
这群人没有太大抱负,最初设想是做音乐短视频社区,觉得“做个社区就够了”。他们佛系但兴致昂扬,也因为此,抖音聚集起一帮热爱社区的人。
2017年8月,抖音线下巡回party开始了。
活动由运营主导,负责人名叫李恬,向任利锋汇报。她是个长着娃娃脸的89年女生,喜欢穿连帽卫衣和背带裤,个子小、但能量足。此时她让同事亲昵地喊她“大恬”,相比“小恬”,这样更牛气。
启动前,缺乏经验的运营忐忑不安——创作者彼此会不会合不来?会不会有商业间谍蒙混过关?
他们把1500位报名者拿出来,挨个分析性格、怪癖,并勘查有没其他平台账号。从晚上八点,一直筛到翌日清晨六点,选中50位,他们想保证会场“绝对干净”。
巡回派对听起来浩浩汤汤,但每场经费只有5000块。
一位接近团队的人士记得,幕布是全场最值钱的,近乎花光所有钱。这导致给达人准备伴手礼,有且只有一顶蓝帽子,但“足以让一群人坐着飞机过来了”。
在成都一家轰趴馆,抖音ID终于现身。大部分是大学生,还有舞蹈老师、婚庆主持人……很少有干传统职业的。
真性情是共同特质,他们亲切互称“抖友”。“现在想想都觉得太搞笑了,这群人一起玩儿,一起拍视频,一起吃吃喝喝。”创作者兵分六队battle。
对决规则是,在商场拍摄,三小时后比拼流量,确认获奖者。而获此殊荣的人,奖品也不过是一顿火锅。“没有爱好在这个场子里混不下去”,结束后,热血青年们喝了一宿酒。
派对开到北京,抖音给薛老湿立了一块牌,上面写着“中国音乐短视频教父”。这时他刚毕业回国,“台上那个产品经理一直在夸我,怪不好意思的。”薛老湿说。
社区以年轻人为主,他们有大把青春挥霍。
“我想玩,我玩好了,带更多人来玩,这不就形成飞轮效应了吗?”薛老湿笼络技术流顶尖玩家,组建TSG战队。他的观点是,其他平台不成功是没掌握精髓。
“短视频平台就是放视频的吗?”他总结,“抖音,它是一个玩具。”
金钱不是万能的。有竞争平台以每月两三万挖抖音达人,抖音只给他们几千块。对手鼓动下,达人出逃一小撮,不过无伤大体。“线下聚会就是为了维系区域达人之间的团结。去了就是叛徒,是这群人的叛徒,吐沫星子能淹死他。”
多位接受采访的人士认为,抖音崛起中,早期运营功不可没。任利锋有运营背景,他因头发卷曲,内部人称 “卷卷”。“是卷卷带着李恬,一个市场一个市场、一个红人一个红人地谈,跟人家喝酒吃饭,照顾红人情绪。早年他们做的事就跟打架一样。”一位字节跳动人士说。
最早七人组,除任利锋和李恬外,还有两个产品经理,分别是张勃和蒋灵安。张勃辨识度强,纹着大花臂。其他则是运营,包括王佳、马莎和云云。
字节曾发布一篇名为《抖音是怎么做出来的》官方文章,讲述创业故事。但这家公司对信息安全极为苛刻,因此文中成员均为假名。
这时,运营承担了拓展用户的职责。
他们到处挖达人——去快手挖、去美拍挖、去Musical.ly挖、去YouTube挖、去马蜂窝挖、去Keep挖。只要想到都挖一遍。挖来后嘘寒问暖:“你缺啥?你心情好不好?你拍没拍视频?”偶尔兴致大发,一聊能聊到天亮。
他们曾公然跑到快手拉新用户,快手立马察觉封禁抖音水印。
辗转数次,他们买通快手创作者,在真人身上贴满抖音贴纸露出。“快手可能现在也不知道我们这么投吧”凭借求生欲,抖音变着法投放数月,耗费200万。
早期员工坚称,抖音虽在产品上抄袭Musical.ly,但内容生态建设标新立异。
Musical.ly有不少低龄内容,他们判断,可以是低龄化的受众,但不能是低龄化的创作者,社区应包罗吃喝玩乐。
“我们定义火山和快手是杀猪宰牛的平台,我们应该高级一点吧。”于是他们找了武术的、健身的、旅行的、赛车的、冲浪的、红酒的、绘画的、音乐的、舞蹈的、美妆的、烹饪的……甚至还有帆船的——类别拆得很碎,垂类标签定义300多个。
配合《中国有嘻哈》投放,2017下半年数据暴增。抖音从小众的亚文化开始走向大众,也从公司角落来到舞池中央。
“我们切的是一批有流行文化的年轻人,后续内容爆发是化学反应,”一位亲历者说道,“那时候接触一些机构问,你DAU多少?1000多万。过了一个多星期问,2000多万。我靠,他们都很惊讶。”内部却风平浪静。“我们就每天截个图发到群里,DAU又涨了,挺好的,真的没什么感觉,真的很佛。”
“本质上我认为,抖音最初定位有误打误撞的成分。”一位前中层说,所有内容或社交产品都要抢占文化制高点,通俗来说是帅哥美女,即“有性吸引力的一群人”。
“人的偏好是,喜欢和比自己年轻的人建立connect。”就像当年Facebook从哈佛学生流行起来,很多人愿意和他们交朋友。然后涟漪向青少年,再向更广泛人群扩散。
对比两款短视频应用,另一位中层认为,火山小视频是通过抓取快手内容起步,基调很难调回来。“抖音是一点点做起来的,基因就特别好。”
略微春风得意的抖音,2018年伊始碰上麻烦。
春节晚会,抖音斥资3000多万赞助浙江台,最后一刻发现,有张证件过期了。
无奈下,抖音把冠名让给公司刚收购的激萌。“本来全场到处是抖音,话筒也是,口播也是,字幕也全是。”电视台只能把相关字样打上马赛克,后期制作P成激萌。
春节过完,抖音日活翻至6000万,内部组织大团建。含产品、运营、各中台在内,从最初个位数已扩张到百来号人。
不过,他们只是到京郊雁栖湖旁,简单吃了饭,爬了山。参加团建的最大领导是任利锋,全程没有丝毫惊喜。“我们一直是个平淡的团队。”一位参与者回忆。
此刻,快手仍是短视频龙头,日活冲破1亿。“没有人喊口号说要做第一大短视频平台,我们一直觉得我们就是千年老二。”上述人士说。
三、中台的手
前端只是这场战役的局部。站在潮流产品抖音背后,字节跳动依赖“中台”运转。
可以想象,中台是一块块积木,方便前端业务灵活调取。
一旦实验项目脱颖而出,包括用户增长、推荐算法、技术、商业化、市场等更雄厚资源,会以中台形式灌注进来。字节相信“大力出奇迹”。正规军倾巢出动,快速试错、快速验证。
而2018年初的抖音,正好抵达临界点。
“早期团队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我要修正的是,抖音成功离不开字节的大中台。”一位抖音人士认为,字节核心能力圈有三:
- 高效的推荐算法做人和信息匹配;
- 高效的UG(User Growth,用户增长);
- 高效的商业化。
“高效的UG引入用户,用高效的推荐技术去匹配,留存做好后商业化也高效,挣到钱又去投UG。”
他复盘称,抖音取胜最关键在于,是“字节在做它”,有中台和综合能力支撑。其次原因才包括:选对了方向;发现苗头后做出坚决而正确的决策,倾公司之力砸资源;运营部分超出Musical.ly,充当潮流引领者。
“很多人觉得字节是一家内容公司,这是错误的,”上述2016年中层说,“字节就是AI算法公司。”
一位产品经理觉得,抖音推荐和Feeds流过于强大,产品很难再做个体验与之媲美。“我们把2018年的版本拿回来用,留存不会差太多。”
基于这个强势运转的机器,初创员工把他们的工作形容成:“一批合适的人给它搞了一批合适的原料。”
当中台的手伸向抖音,早期团队一度恐慌:今日头条会不会全面接管?很快他们意识到自己多虑了,抖音保留了运营和产品人马。
如果把时间轴拉到现在会发现,即使成长为一款国民级应用,它的业务前端也只有大约400人,这是“狭义的抖音团队”,运营约300来人,产品几十人。而纵观整个中台,抖音相关人众多。
“实际上整个公司有一半以上的人在做抖音和Tik Tok”,接近抖音人士称。
在张一鸣领导下,字节对信息安全戒备心极重,内部从不公开组织架构和职级:一是防止竞争对手研究和挖人,二是避免因职级高低给沟通带来隔阂,任何员工身处其中都像“盲人摸象”。
基于采访,我尽可能梳理了抖音与中台联动示意图。
字节四大中台,UG中台和推荐算法中台由杨震源(副总裁)负责,工程中台由洪定坤(副总裁)负责,商业化中台由张利东(中国区董事长)负责,他们都直接向张一鸣汇报。
市场部挂在张楠负责的互娱部门(IES)下,支颖负责。市场介入后,主导了《抖音美好奇妙夜》等大排面活动,预算充足。
如今,字节较抖音刚创立时员工总数翻了30倍,全员超过6万人。换句话说,数以万计的员工在为抖音卖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