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
  • 会员

欺骗论证:身体与心灵是同一的吗

2020年7月19日  来源:人人都该懂的哲学 作者:【英】彼得·卡夫 提供人:heidong86......

上述背叛和经验机器的故事皆说明,对于人类而言,经验感受并非唯一具有价值的事物。当然,这些故事也会引起我们的困惑——如何才能确保自己的经验感受是真实可信的呢?换言之,我们如何确定自己并非正在使用经验机器呢?或许,我们此时正在经验机器里获得阅读哲学书籍的经验感受呢?这个思路其实与怀疑主义极具破坏力的观点是一致的,即质疑人能否获得关于“真实”的知识。这是一个属于认识论的问题,而“认识论的”(epistemic)这个词就源自古希腊的“知识”一词。至于怀疑论,我们到后面的章节中再讨论。现在,我们先来看看笛卡尔是如何利用怀疑主义揭示人类本质,以及他是如何进行论证的。

毋庸置疑,我们是有知觉意识的存在者,能够感受经验、坚守信念。但在这里,“我们”到底是什么,那个能够感受经验或坚守信念的“我们”到底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大脑和心脏,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本质上,“我们”是什么呢?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存在,应必须具备哪些符合逻辑的、必要的条件?

很多人相信肉体死亡,甚至肉体消失之后,人仍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但是,这种观念符合逻辑吗,它是否具有内在的矛盾呢?比如,在欧几里得几何学中,三角形在逻辑上不可能拥有四条边,假如不是三条边,它在逻辑上就不是三角形。那么,与之类似,假如没有身体,人是否在逻辑上就不能存在了呢?或许,人的本质是灵魂,无须身体人亦可存在?

经验机器的例子说明,事物或许并非它所彰显出来的样子。再来看一个比这一思想实验更极端的观点:笛卡尔认为,我们可以怀疑所有事物的存在,例如树木、蔬菜、土地、湖泊、果酱,等等,甚至可以怀疑机器的存在。或许我们只是梦见了这些事物的存在。

邂逅哲学家

现代哲学之父

勒内·笛卡尔(1596—1650):他之所以被视为现代哲学之父,是因为他最先开始尝试建立某种确定的、无法被质疑的知识,并且不诉诸古典的或宗教的权威。他鼓励人们也从事这样的研究,而他自己的发现则主要记录在《第一哲学沉思集》(Meditations on First Philosophy)中。

生平:笛卡尔年轻时喜欢旅行,为了旅行,他还参了军。1619年,在一个温暖的火炉旁,笛卡尔梦想着构建一种新的理解世界的方法。他创建了笛卡尔坐标,为解析几何学奠定了基础,他钻研光学和天文学,试图以数学和机械的方式解释自然世界和人类身体。同时,他把心灵或灵魂视为与身体截然不同的事物。

笛卡尔原本打算出版一本讨论自然世界的书,来说明地球围绕太阳转,但在听到伽利略因推广日心说而被教廷处罚之后,他就放弃了。虽然笛卡尔是一位天主教信徒,但他经常因为其机械论哲学而受到攻击。据说,这与他曾经发明的一个机械娃娃有关。

逝世:笛卡尔声名远播,所以瑞典的克里斯蒂娜女王希望他来教导自己。没有人能拒绝“皇家邀请”,尤其是喜欢被赞助的笛卡尔。在一个冬天,笛卡尔来到了斯德哥尔摩。由于体弱多病,笛卡尔通常会在下午起床,但在这里,他需要每天早上5点去给女王上课。不久之后,他就因感染肺炎而去世了。

就此而言,或许有一个全能的、邪恶的天才在欺骗我们。谁知道呢?或许是这个邪恶的天才让我们误以为自己拥有手指、器官和大脑。毕竟现实中也有人能感受到“幻肢”(phantom limbs)的存在:有些人在截肢手术后醒来,没什么感觉,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截肢了。只有掀开被单时,他们才会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腿。

但是,即便没有这种全能的、邪恶的天才,怀疑主义者仍然可以质疑客观世界是否真实存在。或许真的存在着一个外在的自然世界,并使我们产生了各种经验感受;或许我们的经验感受并非像我们想的那样来自外在世界,而是来自某种类似于经验机器的完全超乎我们想象的东西;又或许我们的经验感受根本就没有来源,它们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尽管这些观点看上去不太现实,但它们在逻辑上确实是可以成立的。而实际上,我们似乎没有办法验证这些观点是真是假。

之前提及笛卡尔时,我一直使用“我们”这个词,但真正开始讨论时,却要使用第一人称“我”。因为,假如我怀疑外在物质世界的存在,那我也有可能怀疑他人的存在。这就是怀疑主义者提出的“他心知”(other minds)问题,即纵使我相信他人身体的存在,虽然这也是可以怀疑的,但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人身体里面还存在着心灵呢?我们只能看到他人的身体,因此他人或许只有身体而没有心灵,这种情况同样存在着一定的可能性。或许,你就是这个宇宙中唯一有意识的存在,他人的言行其实只是由机器或僵尸之类的生物进行的复制或转述,他们其实没有任何经验感受。你之所以觉得他人的言行有意义,不过是你自己赋予的。

通过这些怀疑主义的思考,笛卡尔最终得出结论:即便可以怀疑外在世界的存在,也不能怀疑“他”的存在。或许,他认为外在世界存在是因为他被一个邪恶的天才彻底欺骗了,但无论骗术多么高明,只有他这个人,即笛卡尔存在着,邪恶的天才才能欺骗到他。换言之,他可以否定全部的外在世界,但无法否定自己的经验感受。

由此,他得出了著名的观点“我思,故我在”(I think, therefore I am),拉丁语写作“cogito ergo sum”,亦常缩写为“cogito”。这里暗含着一个逻辑论证,即笛卡尔的欺骗论证(Feigning Argument),以第一人称表述如下:

前提1:我被骗的时候,能够相信“我的身体(包括大脑)不存在”;

前提2:我被骗的时候,不能相信“我(无论我是什么)不存在”;

结论:因此,“我的身体”(my body)不等同于“我”(I)。

笛卡尔的结论说明了一种可能性,即在身体被毁灭之后,人仍有可能继续存在。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种可能性。同时他也曾简短地讨论过“不朽”。他声称,一个物体只能以两种方式被毁灭:要么被分割成细小的组成零件,要么全能的上帝让其灭绝。心灵,也就是“我”是不可分割的,因为它没有组成部分。幻想自己同时存在两个彼此分离的心灵是毫无意义的事。因此,只要上帝允许,心灵就可以永生。

笛卡尔的欺骗论证到底想说明什么呢?这里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你理解:设想你听说过贝尔,也听说过廷克斯。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两个不同的人,还是同一个人使用了两个名字,那么你可以尝试寻找贝尔拥有而廷克斯却没有的属性。比如,此刻贝尔在纽约,而廷克斯在加尔各答,那么他们俩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既出现在这里,同时又出现在相隔千山万水的远方。

欺骗论证和有关贝尔与廷克斯的论证其实是相似的。就“我的身体”而言,被骗的时候,我可以相信我的身体不存在;就“我”而言,被骗的时候,我仍要相信我存在。因此,“我的身体”和“我”就不是同一个事物。除此之外,我存在,而他人不存在,这一假设符合逻辑上的可能性(1)。同样,贝尔在一个地方,廷克斯在另一个地方,也符合逻辑上的可能性。换言之,从逻辑上来说,一个人存在而其他人不存在是有可能的。

然而,某个事物具有逻辑上的可能性,并不能说明它具有物理或实践上的可能性。比如,在逻辑上,如果没有贝尔的存在,廷克斯仍然可以存在;但在实践上,如果没有贝尔的存在,廷克斯可能就无法存在,因为贝尔或许是廷克斯的母亲,又或许贝尔在多个方面对廷克斯产生了重要影响。

思想聚焦

论证(Arguments)

哲学家很少真的动手打架,但他们一定会进行论证:给出前提,进行推理,得出结论。如果根据前提必然能推出结论,这就是一个有效论证(valid argument)或演绎论证(deductive argument)。在有效论证中,如果前提全都为真,那么结论必然为真。如果一个论证是有效的,同时前提皆为真,它就可以被称为一个可靠论证(sound argument)。如果存在假的前提,论证仍然可以是有效的,只是不再是可靠的,比如:所有的女性都戴着帽子,贝特是一名女性,所以贝特戴着帽子。

以下是一个无效论证(invalid argument):如果下雨,那么客人就会浑身湿透;客人浑身湿透了;所以下雨了。在这个论证中,即便前提皆为真,结论仍然可能为假,毕竟,客人浑身湿透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打水仗,所以这是一个无效论证。当然,有一些非常好的论证不需要是演绎论证,也可以是归纳论证(inductive argument)。

我们可以再举几个关于逻辑可能性的例子。假如说一个人在两分钟之内跑完了一千米,这在逻辑上是可能的,但在实践中却是不可能的。经验机器在逻辑上是可能存在的,但这不意味着在实践中它可以被生产出来。

欺骗论证是一个好的论证吗?更具体地说,在该论证中,根据前提能推理得出其结论吗?换言之,假如该论证的前提是真的,那么结论就必然是真的吗?如果结论必然为真,那么该论证就是有效的,因为论证的有效性只与前提和结论之间的关系有关。

即便论证是有效的,结论仍然可能是假的,因为有效论证可能是根据假的前提有效得出了假的结论。比如说,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美丽的”和“苏格拉底是哲学家”这两个前提出发,就会有效得出“苏格拉底是美丽的”这一结论。然而这个结论明显是假的,因为苏格拉底长得很丑。可见,此论证的前提,即“所有的哲学家都是美丽的”必然有误。(2)

因此,在评价欺骗论证的时候,我们不但要评价该论证是否有效,还要评价该论证的前提是否为真。只有当前提为真,且论证有效时,我们才能说这是一个可靠论证,即一个结论必然为真的论证。

让我们直接回到欺骗论证中的前提1,巧舌如簧的笛卡尔确实表明了我们可以被欺骗,并相信自己的身体不存在。这里并没有说身体真的不存在,而是说我们可以先假装身体不存在,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前提1是真的。

前提2则是值得讨论的:的确,我可以假想一个我从未存在过的世界;但是,在我正在假想的这一瞬间,我不能假想我不存在。与之对应的是,在我正在假想的这一瞬间,我仍然可以假想我的身体不存在。然而,我们也不能过于相信笛卡尔视为理论根基的“我思故我在”,因为或许只是由于缺乏足够的思维能力,我才不能假想我不存在。可以说,笛卡尔以某种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存在——由于笛卡尔在思考,所以他一定存在,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们无法怀疑或质疑该论证的合理性。毕竟如果给笛卡尔灌上足够多的威士忌,他就可能会怀疑自己的存在,甚至可能开始怀疑“我思故我在”的合理性。

如果暂时先接受笛卡尔的怀疑主义,把前提1和前提2都视为真的,我们仍要追问,根据这两个前提是否必然能得出笛卡尔的结论。如果能,同时前提皆为真,那这就是一个可靠论证,结论必然为真。别忘了,这可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假如人真的能与身体区分开来,那么从理论上来说,身体消亡之后,人仍然能够继续存在。以笛卡尔的视角来看,人的本质是心灵(mind)、自我(self)或灵魂(soul),而这三个术语在笛卡尔那里是被混用的;与之相比,人类以外的动物则缺乏心灵、自我或灵魂。不过,这一点也值得争论。难道仅仅因为猫、黑猩猩、海豚等动物不具有笛卡尔所说的理性,就认为它们缺乏心灵,也就是构成本质的那种东西了吗?

身体 / 心灵 / 人的本质

如涉及版权,请著作权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或支付费用事宜。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