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如果我们得出了一个统计归纳结果——比方说,新生儿中有一半是男孩——那么,只要进行了充分的研究,我们就总是能够发现这样一个类,使得相关的谓词适用于该类中的每一个对象;比方说,我们可以问,“哪一类”新生儿是男孩。这一原则是一条定理的直接推论,即任何一组对象都有一个专属于该组的特性。该原则还有一个更常见的表述方式:事出必有因。
然而,虽然每件事物都必有一个成因,而且这个原因一定可以被人发现,但是如果没有事物来指导发现;如果我们不得不毫无头绪,从茫茫世间的一切事物中间搜寻——举例来说,孩童的性别也是由行星的组态、对跖点或其他什么所决定的——那么,我们就绝对没有机会再有什么发现了。
我们没有权利去假设自己发现了某件事情发生的确切原因,或是假设某个归纳绝对没有任何例外。相反,我们很容易就能从刚才提出的原理中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每一个经验法则都有例外[43]。但是,有一些归纳得出的共性如此明显,即使我们知道这些共性不是普遍真理,也不会认为它们仅仅是偶然得出的。在这方面,最引人注意的定律就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关于空间,乔治·贝克莱主教斩钉截铁地首次提出,空间不是双眼所见的事物,而是由推论得出的。贝克莱坚称三维空间不可能直接被看到,因为眼睛的视网膜是平面的。但是,事实上,视网膜不是一个平面,而是神经椎体细胞的聚合体,这些椎体细胞直指光源,并且只有尖端有知觉。与它们所在的区域大小相比,这些尖端彼此的距离很大,它们带来的感知不是一个平面可以比拟的,最后的效果也不是所有知觉加在一起可以达到的。但是,在不同神经点的刺激物间存在一定的联系,这就是空间假说提出的前提,也就是推论的来源。这个空间假说一开始没有立刻为人们所理解,但现在已经被普遍接受。中间的认知过程就叫作推论的过程,属于批判性逻辑的领域。但是,我们难道就因此有资格得出结论说,每只鸡只要一孵化出来,就能解决那些最强大的数学公式也无法解决的复杂问题吗?当然,我们无法绝对地去否定鸡或是其他任何动物头脑中都先天带有认识空间概念的趋势。时间的概念也是一样。很明显,时间不是直接被感知到的,因为时间的流逝不是瞬间的事物,而我们能感知到的只有瞬间的事物。我们还应该承认,如果没有时间的概念,我们就不可能在没有特殊才能的前提下感知到变化流动。另外,力的概念——至少在初期——也是很早就得出来了,而且在低级动物身上也发现了,因此被认为是天生固有的。但是,概念到底多大程度是天生固有的,取决于那些概念是否是自己出现在脑海中的。一些概念,比如空间的概念,在智慧之初就无可抗拒地出现,几乎不用外界激发就占据脑海。另一些概念其实是被灌输进我们脑海中的,不是很强烈,但是可以被我们自己去大大加以扩展。把一切事物拟人化,在外物中加入人性,这种趋势可能会被认为是先天就有的,但是它很快就会因为事物的物性而被文明人克服。让我们来谈谈重力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这一概念。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规则。说它简单只是说大脑格外容易理解这个概念。乘法和平方都不难理解——但这就足以让我们发现太阳系的运动规律了吗?
因此,无可争辩的是,人类的头脑随着对世界的理解而增强;至少到目前为止,一些对这种理解高度重要的特定概念是自然而然在人类脑海中形成的;并且如果没有这些发展,人类的大脑永远不会有任何进步。
我们怎么解释这种进步呢?时间、空间、力这些概念,即使对于智慧最低等的生物,也是无比实用且不可或缺的,这告诉我们,这些概念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如果没有几何学、动力学和力学概念,就没有动物可以获得食物或者做任何能保证种群存活下来的事情。确实,它会拥有产生同样效果的知觉;也就是说,它所拥有的概念可能和时间、空间、力学的概念不同,但却是根据它自身的经历得出的和这些概念意义相符的具体案例。这些动物在为生存斗争的过程中有巨大的优势,因为在新的环境中(在发育过程中是一定会遇到的),不仅它们的力学概念没有被瓦解,而且它们会不断选择正确的观念。因此,它们会认识所有科学都遵循的基本法则,也就是作用力取决于时间、空间和质量之间的关系。一旦这个观念足够清楚了,那么发现这些关系的确切性质就不再需要天才的大脑了。这个假设本身是说得通的,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它不足以说明它是否能高度准确地应用到对自然现象的解释中去,而且这里可能还有许多秘密等待我们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