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哲学家可谓千差万别。首先有热衷于建构哲学体系的大师们,他们要建造通往月球的巍巍高塔。他们有一群弟子门生,有的将大师晦涩的思想通俗化,有的则以装点门面为能事。一些人确实忙着添砖加瓦,查漏补缺,但更多的人却忙于应付涌来的批评者,捍卫思想大厦。是人就有缺陷,何况是新生事物,而这些批评者们总是赶不及似的想来踩上一脚。另一类是文献学家,他们是学究,不仅要挖掘事实或思想根源,还要研究既能用来建设也能用来毁灭的思想石料。但是,还有一批人与上面两类人截然不同,他们是思想的游侠,喜欢探寻新领域,喜欢进入现有学问的小天地之外的浓密丛林。他们不是怪人,而是孤独的先驱。在探险的过程中,他们往往会完全脱离前人的路径;探险归来后,他们经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用奇怪的方式来说话。别人也不总是信服他们,或跟着他们改弦更张。
时至今日,已很少有人会质疑这些思想先驱的伟大价值。人们经常会说,大学的意义就是扶助他们、存续他们。但是,与其他管理严格的机构一样,大学只适合勤奋耕耘者。于是,躁动不安的思想家便被排除在外,就像不遵从社会规范的人一样,而不管他们的思想有多么高的原创性。查尔斯·S.皮尔士兼有躁动的灵魂与原创的天赋,当之无愧是思想先驱者中的一员。通过他早期发表在《思辨哲学杂志》(Journal of Speculative Philosophy)以及后期发表在《一元论者》(收录于本书第二部分)中的著作,我们能够一瞥他力图用惊人丰富的材料与资源建构的宏伟哲学体系。他不仅想象力丰富,博闻强识,更具有成功的体系建构者的最重要的天赋之一——新创一套恰如其分又直击人心的术语。他自己也承认,这些文字只是初步的框架,并不完整。至于其原因,不全是他给自己的使命太艰巨,也不全是贫穷、不受重视等外部因素。他对道德、惯例都有一股子超然物外的劲头,所以除了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几年以外,他从来没有进入大学体系。由此可见,皮尔士骨子里就有一种不安分、缺乏自我掌控的气质,这也让他失去了按部就班写作的动力,更不顾及读者能不能看懂,而这些正是他最需要的。随着年岁渐长,皮尔士既没有引起大众对他早年逻辑学研究的兴趣,也没有赢得社会的认可,于是写作越发零散晦涩。詹姆斯是皮尔士早年的思想伙伴,可连他也这样形容皮尔士关于实用主义的讲座:“在古奥文风中闪烁着智慧的点点光芒。”詹姆斯固然对形式逻辑和数学兴趣不大,了解不深,但这段评论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虽然已有种种局限,但皮尔士仍然享有“现代科学逻辑之父”的盛名。在其他哲学领域,他的某些尚不成熟的思想后来也被发扬光大,包括詹姆斯的实用主义与激进实证主义、罗伊斯的数学理念论,以及新实在论运动中的反唯名论思想。无论如何,通过詹姆斯、罗伊斯、罗素和施罗德等逻辑学家们的作品,我们能够比皮尔士同时代的人更好地认识到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