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e Train:实现不可能
我站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休伦大街上,看着选手们冲过5英里终点线。那是一个阳光灿烂、有风的4月上午。
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站在街道的另一边,穿着统一的蓝色T恤,上写“SoleTrain”。每当有身穿蓝色T恤的选手接近终点,他们就欢呼雀跃。“过来,过来!”这些孩子已经完成了比赛,但聚在一起支持他们的队友。最快通过终点的是35分22秒,到1时09分09秒时,最后一名选手出现了,踉踉跄跄地保持着平衡。她的一左一右,各有一名身着蓝T恤的选手,每人放一只手在她的背上。我认出那两个选手是“SoleTrain”队刚刚完赛的选手,他们又跑回去,寻找有困难的队友。他们支撑着女选手的后背,当她跨线的瞬间,路边的人群迸发出欢呼声,仿佛她赢得了比赛。
看着这些选手,我心怀喜悦。真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而不仅仅是当天的旁观者。“SoleTrain”是一个跑步和辅导项目,由三一波士顿基金会支持。娜塔莉·斯塔瓦斯将我介绍给这个团体,她就是波士顿马拉松爆炸事件后救人的那位医生。观看5英里比赛时,我对该项目了解不多。但它很快成为我最喜欢的案例之一,用于解释照顾与友善文化如何在困境中提升抗挫力。
杰西卡·莱弗勒是“Sole Train”的总监,她于2009年开始了这个项目,之前她通过三一波士顿基金会,为高危青年做顾问和艺术治疗师。2007年,参加芝加哥马拉松时她萌发了“SoleTrain”的想法。那次天特别热,半数选手都退赛了。警察们对着马拉松选手狂吼:“你们必须停下来!”可莱弗勒一直坚持。那次极其困难,但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奔跑中,她一直在想工作中接触到的孩子,他们生活在贫困的社区,机会渺茫。莱弗勒想,这样的经历——为马拉松而训练,做些从没想过的事情,没准儿适合他们。
1年之后,她邀请一些孩子参加半马训练。没想到一时的心血来潮,演变成了一个完整项目。当地学校和社区组织推荐了150个孩子,40名成年人愿意做志愿者,陪着孩子训练。该项目的使命是“颠覆不可能”。莱弗勒发现与她一道工作的孩子们认为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从摆脱暴力到大学毕业。“做到一些你从未想过有可能的事情,会让所有事都变得可能。”她告诉我。
“Sole Train”最突出的特点,是孩子们实现不可能的方式。每件事都包含社区和相互支持。每个选手的目标,不仅仅是自己完赛,还要帮助每个成员跨过终点线。(我观赛那天,孩子们甚至鼓励我去跑,尽管他们从没见过我,我也没穿比赛服。)“如果你想和自己竞争,那很好,就设定目标吧。”莱弗勒说,“但永远不要和别人作对。”通过将消除竞争作为主要目标,训练过程变成了强化更宏大目标的思维干预。
我看到该思维模式应用到实践了。比赛之前,“SoleTrain”的选手聚在举办赛事的社区中心,站成一圈。一个孩子带着大家做了会儿瑜伽。拉伸之后,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圆圈中央,与大家击掌。上路之前,他们靠得更近,将胳膊环绕搭在相邻人的肩上。莱弗勒给予了重要赛前指导,接下来,每个选手轮流说一件他要为团队带来的东西,以及希望从团队得到的支持。“我把决心带给每个人。”一个选手说。“我需要的是有人慢慢跑,陪在我身边。”另一个说她会贡献又大声又疯狂的欢呼,感到疲惫时,需要别人的幽默支持其前行。还有一个会带来速度,于是他可能是你冲线道路上想要超越的家伙。
年轻队员除了相互支持,还给成年导师们加油。许多导师从没跑过步,体形很糟糕。训练或比赛时,他们和孩子一样需要鼓励。其中一个导师,内特·哈里斯说,“SoleTrain”项目里,搞不清谁在辅导谁,“他们好像也有东西给你”。上了岁数的律师和医生与年轻人跑在一起。在路上,穿着运动鞋和运动衣,他们就是普通人,挣扎着将一只脚迈到另一只脚前面。莱弗勒说项目的这部分——让高危青年与社区领袖平等——是她见过的最有疗效的干预。
“Sole Train”采取的方式——通过培养与人联结的思维激发个人可能性——是有研究支持的。感觉有人支持,使身为更宏大目标一分子的学生,更容易相信通过艰苦工作和他人支持,可以提高自己的能力。相应地,他们更愿意接受挑战,而不是放弃。对许多年轻成员,“SoleTrain”证明了他们的潜力。一个孩子把所有比赛的号码牌钉在卧室的白板上,这样每天醒来,就可以激励自己。
所有选手完成5英里比赛,莱弗勒召集大家,再次站成一圈。所有人又把胳膊搭在相邻人的肩上,尽管5英里后大汗淋漓。每个人分享自己的感受。“我很痛苦,但我很享受这份痛苦。”一个孩子说。另一个说:“我很开心我完成了——很开心我们都完成了!”一个成年选手分享:“我很荣幸,成为如此伟大社群中的一员。”感恩在继续,这些话都反映了联结思维。赛后的小会在莱弗勒的表扬中结束:“我希望你们看到自己有多厉害!有这么棒的团队支持,你的一切都有可能。”
观察了一上午,最令我震惊的是,孩子们完全没有冷嘲热讽。他们看上去对社区日常活动衷心拥护。这些孩子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斯坦福大学那些最棒的大学生。他们表现出领导力、善良,还有自律。他们自信地与成年导师交流。我真想花更多时间和他们待在一起,了解每一个人。
令人吃惊的是,许多“Sole Train”的选手,都在波士顿一所被称为“最后希望”的学校上学,那里90%的学生都在接受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参加“SoleTrain”前,有些孩子醉醺醺地挣扎着去学校。现在,他们早上7点集合跑步。在一个能力被认可和需要的环境里,他们健康成长。
最后的想法
一天晚上,当我走进“压力新科学”课堂,发现讲台上有一份报纸。一个学生让我看一篇题为《压力:具有传染性》的文章。文章声称压力“和空气中的病菌一样传染”,其毒害性堪比二手烟。一位专家谈论了某项研究,说被动观看他人受苦时,人们也会有压力反应。“压力很容易传递,这令人震惊。”那个专家说。另一名专家规劝读者别做“压力携带者”。后来我在网上发现了一篇文章,描写的是同样的研究。标题是《二手压力是不是在伤害你》。
我很好奇,这些文章不仅强化了“压力有毒”的思维模式,而且还增添了另一层恐惧:和有压力的人待在一起,你会受到压力毒害。你自身的压力也会伤害周围的人。
我把这篇文章的一部分读给学生,问他们收获了什么。学生们的第一反应是“孤立你自己”,然后是“如果有压力,藏在心里,别和他人分享”。课程在继续,得到的反映是一致的:远离痛苦的人。别被周围有压力的人传染。别和他人分享压力,那样会成为别人的包袱。
在媒体上读到的,所有压力会杀死你的骇人故事中,这篇是最令我悲伤的。因为如果你采取了学生们从故事中学到的策略,你就将自己与两个最重要的抗挫折资源隔绝了:了解痛苦中的自己并不孤单,你能帮助他人。
压力的社会本质,不是需要害怕的东西。就像我们看到的,关怀创造韧性,无论利他行为是从痛苦中自我拯救,或仅仅是对他人痛苦的自然反应。对别人的苦难采取更富同情心的反应,能激发同理心,驱动助人行为,反过来也能提升自己的幸福。更进一步,我们不必担心让外人看到我们正在挣扎的事实——尤其是需要他们支持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们的透明是一份礼物,让别人感觉并不孤单,给他们机会体验照顾与友善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