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红色经典传播,都是弱传播的成功典范。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对于苏联来说,“十月革命”重要的是“炮弹”;对于全世界范围来说,“十月革命”重要的是“炮响”。“炮响”有时候比“炮弹”的威力还大。炮弹的威力只在有限的范围,而炮响的能量却可以借助传播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20世纪共产主义运动在全球风起云涌,首先得益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得益于弱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有两个“全球化”的经典文本,一个是《共产党宣言》,另一个是《国际歌》。
读马克思、恩格斯著作,想了解其理论的深度就看大部头的《资本论》,若论传播的广度则看小册子的《共产党宣言》。《共产党宣言》中文版本内文14000字左右,堪称共产主义传播的“极简版”——两小时读懂共产党与共产主义!
《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最具传播价值的文本。文章的结束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是20世纪最具号召力的口号与标语(slogan)。马克思用这句口号,将共产主义这个当时最新鲜的概念与最弱势的群体联系在一起。从财富的角度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无产者更“弱”的群体呢?一个“无产者”标签,把种族、性别、文化的界限全部打破,让全世界最底层的人民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认同,找到了可以参与的组织,找到了可以追逐的梦想。《共产党宣言》最激动人心的是这句话:“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枷锁,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这是全世界人民的“世界梦”。
《国际歌》是马克思主义全球化传播的另一个经典文本。“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歌词一开头,就是对弱势群体的呼唤,让人们满腔热血沸腾。“饥寒交迫的奴隶”“全世界受苦的人”,让所有被剥削的“底层人民”找到了共鸣点。难怪说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人阶级只要听到《国际歌》熟悉的旋律,就能找到自己的朋友和同志。
1918年11月,李大钊在《新青年》五卷五号发表《庶民的胜利》和《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二文,这是中国最早的马列主义文献。李大钊用“胜利”将“布尔什维主义”与“庶民”联系在一起,将一个来自异国的陌生“主义”和感同身受的弱势群体紧密相连。
五四运动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打下了最重要的基础,那就是促进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准备了思想基础。1918年11月16日,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发表题为《劳工神圣》的演讲,他慷慨激昂地宣告:“此后的世界,全是劳工的世界呵!”一时间,“劳工神圣”成为五四运动最时髦的热词。对劳动者的礼赞出自北京大学校长之口,其传播的冲击力可想而知。蔡元培对劳动者不仅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将其置于“神圣”的舆论制高点。这不是强者示弱,而是强者敬弱!而瞿秋白所写的《赤潮曲》,更是把劳工与共产主义直接联系在一起:
同声歌颂
神圣的劳动。
猛攻,猛攻,
锤碎这帝国主义万恶丛!
奋勇,奋勇,
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劳工,
何论黑,白,黄,无复奴隶种!
从今后,福音遍天下,
文明只待共产大同。
如果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是20世纪最具号召力的slogan,那么,“镰刀斧头图案”就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logo(徽标或商标)。
镰刀斧头图案曾经是苏联共产党党徽、军旗与国旗的主要图案,影响世界历史几十年。叶利钦执政时期,这个图案渐渐消失在国际视野,但在2007年,它又重回俄罗斯军旗。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明确统一的旗帜与徽标。直到南昌起义时,起义部队仍沿用北伐时国民党的陆军军旗。1927年8月20日,毛泽东在以中共湖南省委名义给中共中央的信中郑重提出:“我们不应再打国民党的旗子了。我们应高高打出共产党的旗子……国民党的旗子已成军阀的旗子,只有共产党旗子才是人民的旗子……”[1]这是中国共产党人第一次明确提出,必须要打出共产党自己的旗帜,而且这面旗帜的属性就是“人民的旗子”!
1927年9月9日,毛泽东发动秋收起义,部队统一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在毛泽东的策划下,镰刀斧头图案终于出现在中国共产党的正式符号体系里,“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旗”成为中国共产党真正亮出的第一面正式旗帜。
镰刀斧头图案堪称20世纪最具传播效果的设计。镰刀与斧头是劳动者日常的生产工具,也是普通人熟悉的生活用品。将它们重新进行摆放,赋予了这个组合全新的名称和视角,让它们从生产工具变成了政治传播的符号。任何图案都不如镰刀斧头这样的组合能如此清晰地刺激劳动人民的身份认同。而中国工农红军的命名比北伐军、国民革命军这样的命名更接地气,更凸显阶级属性,更容易争取底层认同。试想一想,假如中国工农红军这个名称去掉“工农”二字,还会有这个效果吗?“工农”这个称呼、“镰刀斧头”这个图案最浅显易懂地告诉人们,这支军队来源于谁、属于谁和为了谁。
“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匡庐一带不停留,要向潇湘直进。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毛泽东在《西江月·秋收起义》的诗词里,给这支军队的符号体系做了最生动的注解与传播。
中国共产党的武装十分重视名称的定语。抗战胜利后,军队正式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人民”这个定语既是强调自己的定位、性质与宗旨,也是一种“弱传播”。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一直有个别名,就是“人民子弟兵”。“人民”加上“子弟”,军队这个强大的力量始终有着“弱连接”。
1949年,新中国成立,这是历史性的巨大转折。在毛泽东的语汇里,他宣告的不是人民解放军打败了国民党军队,宣告的不是中国共产党获得了执政地位,而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是最经典的弱传播表述!“站起来”这个强势表达由于有了与“人民”的连接,获得了最佳的弱传播效果,成为最广泛最深远的传播。延续到后来的“富起来”“强起来”的系列表述,以及如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不忘初心”,中国共产党一以贯之的人民主体性是其始终如一追求的传播属性。
新中国成立后,名称的弱传播继续扩大。所有的强力机构都加上了“人民”二字。且不说人民政府、人民军队、人民公安,就是一些保障单位也都冠之以“人民”二字:人民医院、人民邮电、人民银行等。
我曾经开玩笑:城管为什么在舆论上总是那么被动,可能就是因为城管设立一开始并没有叫“人民城管”。城管的全称,一般是叫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或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或支队、大队),名字中真的没有“人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