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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本质:“感”而不能当即有所“应”

2018年3月31日  来源: 作者:王东岳 提供人:自诩玫瑰的凋谢
摘要:“美”一定是维护生存的,美发生于“感”与“应”的分裂之间。当我们的依存条件变得太过繁多时,当我们在单位时间内一次只能占有一个对象或一组对象时,如何才能保证不让其他依存对象失离于我们的视野之外,这显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所谓美,一定是有所“感”而不能当即有所“应”,而这种“感”的对象又是你生存条件之必须。美就出来保证这些生存条件不失离于你的生存境遇之外。这就是美维护生存的基本效应,也就是美得以发生的渊源和本质。因为凡是感受到美的生物,一定是感应失离、生存失位的。

以下进入“美的本质”这个中心话题,它也就是最后的结论。

对于生物而言,“美”一定是维护生存的,而不是为了让我们欣赏什么,“欣赏”只不过是一种“诱惑”。那么,美为什么会发生呢?一句话,美发生于“感”与“应”的分裂之间。

先来看看我们的生存状态。既然宇宙物质的演化过程是一个分化的过程,那么,越后衍的物质形态,其存在条件就变得越来越繁复。可是,包括人类在内的任何物质,都必须实现对生存条件的占有过程(即“应”的过程),此乃“依存”关系的兑现。可是,当我们的依存条件变得太过繁多时,当我们在单位时间内一次只能占有一个对象或一组对象时,如何才能保证不让其他依存对象失离于我们的视野之外,这显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至此,“美的诱惑”油然而生。也就是说,在这种状态下,一种“感”不能当即达于“应”的衍存形势,就是“美”得以产生的渊源。换言之,美产生在“感”与“应”的裂隙之间。由此可见,“美”既不是纯客观的东西,也不是纯主观的东西,而是发生于客观的感应属性之中的一种主观体验,或者说是使“感”与“应”之间达成配合的一种心理作用。

我们说了,宇宙衍化的过程是一个不停的分化过程,处在越后衍位置的存在者,它的依存条件就越多,这使得任何一个存在者,都不可能处在完全的感应状态之中,而是普遍的感和片面的应,这使得存在者发生了对自己衍存条件不能占有的危机。这种危机使得任何一个存在者必须有一种内在的能力,能够把那些暂时不能“应”的条件牵挂住。不管是心理层面的还是精神层面的,无论用什么方式表达,无非是要把那些不能“应”的对象始终牵挂在视野之中,以构成一种随时可以转向于它的内在机制。这个内在机制的最有效方式就是美。因为,美表达为一种诱惑,表达为一种吸引力,表达为与那些对象即使分开了也难分难解的一种内在驱动力。这就是“应的焦灼”,也就是美得以产生的基本原理。因此,我们会发现,美的东西一定是你当下不能有所“应”的远隔对象。所谓美,一定是有所“感”而不能当即有所“应”,而这种“感”的对象又是你生存条件之必须。须知,“应”比“感”要实在得多,深入得多,它足以抵达元存,从而成就了依存,因此才说“应”的落实就是“在”的达成。相形之下,“感”的肤浅是一望而知的,它原本不过是“应”的一贴诱导剂,“应”一旦落实,“感”随即变得乏味可弃,唯有当“应”之无着,“感”才需深化,“美”才会焕发。

说到底,美无非是“感”与“应”之间失位性联系的一种粘合剂。所以,凡是未及于“应”的“感”都可能呈现为“美感”,而且,“感应分裂”愈剧者,其“感中之美”愈丰。

因此,可以说,“失位”为美,失而不离,感而无应,美也。于是,“美”就呈现为这样的状态:凡是切实的都是不美的(因为“应”使“感”落实为无趣的“在”),凡是不实的亦是不美的(因为“应”毕竟是“感”的最终标的)。再回到齐白石的那个说法,美就在似与不似之间,“似”则近于“应”,“不似”则远于“应”,飘忽在将应未应之间者为“美”。

一般的美学把美分为两种:自然美(现实美)与艺术美。在黑格尔看来,自然美或现实美是不存在的,他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只有艺术美才是真正的美。可是,一切艺术美首先是自然美。自然美或现实美,我们可以叫作“应前的美”。艺术美我们叫“应后的美”。

我们看艺术分类,无非是两大类: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所谓现实主义,其实是浪漫的。如果现实主义流于自然主义,像左拉的作品那样完全复述现实,是不堪卒读的。反之,所谓浪漫主义,其实是现实的,像雨果的作品虽属于浪漫主义,实际表达的是当时的社会现实。因此,美一定是介乎于浪漫与现实之间的,一定是一种有所感而无所应的状态。

美一定是那种不能有所“应”,然后它和你的生活又确实有某种关系的状态。因此,“应”后的美产生两种效应。第一,补充了占有“应”的过程不能完整实现的缺额;第二,起了抚慰焦灼的作用。因为任何一个存在者,他总是有完整地去追寻自身生存条件的全面需要和内在冲动。这种冲动在“应”前的美(自然美)的过程里表达为一个非常焦灼的过程。因此,人们都非常贪婪、非常忙碌,总是在不停的追求自身生存条件的完全占有。那么,“应”后的美(艺术美)起到了舒缓“应”前美的这种焦灼感和紧张感的作用。因此,它一方面仍然表达为“应”的失离;另一方面,它又达到抚慰焦灼的作用,从而使你产生享受的感觉,这就是艺术美。

美还有一个“增色剂”在起作用。这个增色剂就是现象的失真。假定我们的感知过程直接达成的是“真”,那么,也就很难有美的发生。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的眼、耳、鼻、舌所导出的是一个无声无色、无臭无味的世界,那么,自然界和人世间的一切美丽还可能存在吗?事实上,美恰恰是通过了我们的感知失真才完成了它的背景铺垫,而感知失真又最有效的完成了我们的生存需要。因为,感知失真是一种最简单、最协调、最经济的感应求存方式。生物的任何感知过程,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建立自己的识辨系统。大家注意,识辨可不仅是人类才具有的能耐,就连质子和电子之间也有一个识辨的需要。那么,随着物质演化的过程,物质越来越分化,世界越来越纷纭,所有后衍的物质形态都有一个识辨的过程,以便根据轻重缓急来安排捕捉自己的生存条件的具体步骤。所以,生物的整个感知历程和精神发展历程,始终表现为如何与自己当时的生存状态相匹配,从而建立起一个代偿有效的识辨系统的历程。我们的“精神”或者“感知”只不过是建立我们生存状态的一种属性匹配关系。也就是说,我们的认知能力一定和我们的生存状态相适应,这就是“知”的本质。显然,从这里可以看出,“知”与求真无关,既往的哲学家总是把“知”与“真”牵扯在一起,实在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么,美的本质呢?同样如此,仅仅是为了维护生存或维系依存而已。当生存的条件变得无数之多,以致于生存处在一种焦灼纷乱、难以回应的状态时,美就出来保证这些生存条件不失离于你的生存境遇之外。这就是美维护生存的基本效应,也就是美得以发生的渊源和本质。

那么,说到这里,我们也可以重新给“美”做出一个评价。我说,美是不美好的尺度。因为凡是感受到美的生物,一定是感应失离、生存失位的后衍性存在者,而一切后衍性存在者一定是高度分化或高度残化的存在者。即,美的享用者一定是残缺不全的物演载体,因为,如果这些宇宙演运的后续承载者居然仍旧是充实而完善的,则断不会有“美”的派生。换句话说,“美”(beauty)与“真”(truth)一样,它的华丽程度直接就标示着其派生主体的失存程度,或者说得更切近一些,它的绚烂光影直接就量度着人类与自然的失离间距——这乃是“美”提供给人类的一项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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