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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俗观念从“乡土本色”向现代性多元演变

2019年8月3日  来源:中国乡村发现 作者: 提供人:fanyi26......
摘要:快速推进的中国城镇化正将具有几千年农耕文明的传统中国乡村社会带入到以现代、后现代为主要特质的“城市社会”,乡土中国正在被“城乡中国”所取代,经历了价值观念从一元向多元交织演变、道德观念从“乡土伦理”向市场伦理演变、习俗观念从“乡土本色”向现代性多元演变的过程。对于中国城镇化这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其中乡村价值观念和意义系统的变化,是最为根本性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核心,是传统文化观念发生了百年以来的变革。这种变革,是中国城镇化进程中最为深刻的社会变迁。

三、习俗观念从“乡土本色”向现代性多元演变

习俗即习惯与风俗,是有一定流行范围,一定流行时间或流行区域的意识行为。习俗历代相习、积久而成。[32]习俗作为乡村重要的“地方性共识”,对农民的家庭生活与社区交往起着引导作用。[33]习俗经过村庄共同体一代代人的努力传承,形成为习惯性的仪式或程序,是对区域内村民有道德约束力的行为准则,呈现为一种正确生活的哲学以及谋求幸福的生活策略。[34]就其功能来说,习俗支配着农民个体与社会活动,生产和孕育着农民的世界观和生活策略”。[35]习俗是农村社会中一种强大的传统力量,也是农民认识新事物,化解社会变迁,延续社会生活的经验凭借,它将多变的生活化约为可以预测的生活,并赋予民众一种控制命运的感觉。[36]在很多时候习俗体现在人们日常的生活的各种伦理道德、行为规范、以及对待社会的思维角度和认知方式[37]之中。习俗涉及农村的生产、生活、娱乐、衣着服饰、风俗习惯、民族歌舞、居住房屋、宗教信仰等活动的习惯 。

陈文胜:中国乡村文化观念的三大变迁

乡村习俗是“土生土长”的乡村文化,具有浓厚的“乡土本色”。几千年以来,农民被土地束缚着,很少有机会出门“见世面”和“长见识”,世世代代困于村庄,耕种着村庄的土地,因为农业的主要生产资料——土地是固定不动的[38]的特性,乡村习俗也“土生土长”具有天然的稳定性。因此,由于乡村社会习俗的稳定性而具有独特的运作逻辑,能够自我延续,而这种自我延续的韧性,就来自于乡村社会主体农民的习俗。[39]正如黄宗智指出的:当西欧的小农经济经历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改造时,中国的小农经济却在日益内卷化。[40]而内卷化延续的力量离不开中国乡村习俗的张力和稳定性。在当前城镇化加速推进中,乡村常住人口结构发生变化,农民流动带来城镇文化与乡村文化的交流碰撞,使得乡村习俗受到了外来习俗的巨大冲击,乡村的习俗观念也从“乡土本色”向现代性多元演变。

乡土本色的退化与转型。城镇化带来的人口流动,实际上伴随着文明教化与文明重构的过程,是一个人的流动与文化交流逐渐走向文明的复杂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农民工进城把乡村传统习俗被带进大城市,被强大的城市文明冲洗,乡村习俗的“乡土本色”随着农民工代际传递逐渐褪色;另一方面,农民工从城市带回城市文明对乡村习俗进行渗透和改造,加速了乡村习俗现代变迁,“乡土本色”逐渐向“城市本色”转型。徐勇对此认为,“乡民虽然人还在乡村,但其灵魂处于‘飘浮’状态,并没有将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精神根基保留和传承下去。这正是一些春节回返乡里的城市精英深感忧虑之处。农村再也找不到农民那魂牵梦萦的少年时代乡村,也再也找不到过去那淳朴忠厚的农民” [41]。

乡土本色的融合与新生。乡村习俗是一种独具地方特色的传统乡土文明,经乡村数千年积聚与发展而形成。一方面,随着乡村人口流动到城市和全国各地,乡村人口的认知视野不断拓展,接受了现代城市文明影响的农民回到乡村,把现代城市文明渗透进入传统习俗,促进乡村习俗与城市文明加速融合。另一方面,一部分接受城市文明的农民工,不再遵循传统的乡村习俗,加速对乡村传统习俗的现代改造与扬弃,使乡土本色与城市本色有机结合,形成新时代的乡村习俗,推动了乡村习俗的城乡融合和新生。

乡土本色的分化与多元化。虽然村落共同体仍在维续,但是,在现代性和市场文化的冲击之下,乡村习俗观念的“乡土本色”正走向分化和多元化。如今,我们在乡村社会也能看到一些传统的、乡土的文化元素,但越来越多的乡土文化成分如传统的技艺、道德和价值观念渐渐离我们远去,不断变迁的乡村文化已具有了后乡土性的特征。[42]不能再用乡村与城市的标准来分辨。乡土社会经历了一系列改造运动,无论是制度体系,还是经济与社会结构,乃至文化价值观念,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所未有地改变或冲淡了“乡土本色”。[43]乡村习俗观念不再是一元的,而是被分化了的多元综合性习俗。

随着农民在城乡之间大规模流动,也带动了“乡土本色”的乡村生活方式加快向现代性改变。农民不仅学习了农业以外的技术知识提高了非农生存能力,还增强了社会交往能力,很快地融入城市文明之中。由于农民跨区域大规模流动,必然要求各地的乡土方言服从于统一的语言和文字,不仅迫使农民学会了普通话,而且使所有城市的地方方言成为非主流,因而被曹锦清称之为“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他认为,秦始皇实现了文字的统一,而改革开放实现了语言的统一。14亿人中国中有12亿人在说普通话,就有12亿人口的语言在接近于统一,中华民族大一统形成了:“不仅实现了全国语言的统一、市场的统一,而且加速了全国社会融合、区域融合、民族融合”。[44]对当代中国社会结构产生的影响无疑是革命性的。欧洲大市场有44个国家和36种语言,而中国是形成了统一的语言、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这样十多亿人口的超级统一大市场,奠定了中华民族置身于全球大国所独具的核心竞争力。

注释:

[1] 刘守英:《从“乡土中国”到“城乡中国”》,《中国乡村发现》2016年第6期。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41页。

[3] 刘守英、王一鸽:《从乡土中国到城乡中国:中国转型的乡村变迁视角》,《管理世界》2018年第10期。

[4] 廖小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价值观变迁之基本特征》,《哲学动态》2014年第8期。

[5] 刘祖云、孔德斌:《乡村软治理:一个新的学术命题》,《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

[6] 余维武:《冲突与和谐:价值多元背景下的西方德育改革》,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25页。

[7] 廖小平:《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价值观的变迁及其双重后果》,《科学社会主义》2013年第1期。

[8] 廖小平:《改革开放以来价值观演变轨迹探微》,《伦理学研究》2014年第5期。

[9] 石春梅:《当代中国社会价值观演变的基本特点和趋向》,《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0年第6期。

[10] 廖小平:《改革开放以来价值观演变轨迹探微》,《伦理学研究》2014年第5期。

[11] 陈文胜:《我的人生与中国改革一路同行》,《中国乡村发现》2008年第2期。

[12] 陈波:《二十年来中国农村文化变迁:表征、影响与思考—来自全国25省(市、区)118村的调查》,《中国软科学》2015年第8期。

[13] 龚长宇、郑杭生:《陌生人社会秩序的价值基础》,《科学社会主义》2011年第1期。

[14] 古斯达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15] 陈文胜:《合乡并村改革切忌大跃进》,《光明日报》2015年12月27日。

[16] 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1页。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46页。

[18] 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页。

[19] 王露璐:《中国乡村伦理研究论纲》,《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7年第3期。

[20] 张大勇:《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变革与农村社会道德观念的擅变》,《中国农业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8年第4期。

[21] 杜玉珍:《我国乡村伦理道德的历史演变》,《理论月刊》2010年第9期。

[22] 张大勇:《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变革与农村社会道德观念的擅变》,《中国农业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8年第4期。

[23] 郑也夫:《走向杀熟之路——一种反传统历史过程的社会学分析》,《学术界》2001年第1期。

[24] 韦伯:《中国的宗教:儒教与道教》,康乐、简惠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08-319页。

[25] 亨利?萨姆奈?梅因:《古代法》,沈景一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97页。

[26] 王露璐:《中国乡村伦理研究论纲》,《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7年第3期。

[27] 周苏玉、张丰清:《关于当代农村道德观念嬗变的思考》,《零陵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年第4期。

[28] 张燕:《传统乡村伦理文化的式微与转型——基于乡村治理的视角》,《伦理学研究》2017年第3期。

[29] 王露璐:《中国乡村伦理研究论纲》,《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7年第3期。

[30] 王露璐:《伦理视角下中国乡村社会变迁中的礼与法》,《中国社会科学》2015年第7期。

[31] 习近平:《把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凝魂聚气强基固本的基础工程》,《人民日报》2014年2月26日。

[32] 侯松涛:《20世纪80年代中国农村的社会习俗变迁》,《北京党史》2002年4期。

[33] 李磊、俞宁:《人口流动、代际生态与乡村民俗文化变迁——农村新生代影响乡村民俗文化变迁的逻辑路径》,《山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11期。

[34] Sumner,William Graham,Folkways: a study of the Sociological Importance of Usages,Manners,Customs,Mores,and Morals. The Athenaum Press,Ginn and Company,1907.P.34、IV、35-36.

[35] 同上.

[36] 吉国秀:《婚姻仪礼变迁与社会网络重建:以辽宁省东部山区清原镇为个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53、255-259页。

[37] 洪勇:《试论民俗文化的特征与保护》,《南方文物》2004年第3期。

[38] 仲富兰:《试论近代江浙农村人口流动与习俗变革》,《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39] 吉国秀、李丽媛:《作为生存策略的农村民俗:变迁、回应与中国社会转型》,《民俗研究》2011年第2期。

[40] 黄宗智:《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301页。

[41] 徐勇:《根与飘:城乡中国的失衡与均衡》,《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6年第4期。

[42] 陆益龙:《后乡土性:理解乡村社会变迁的一个理论框架》,《人文杂志》2016年第11期。

[43] 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6页。

[44]《陈文胜对话曹锦清:集体经济与集体化》,《中国乡村发现》2017年第4期。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特聘教授,中央农办乡村振兴专家委员。

乡村发现转自: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 第4期(原题:城镇化进程中乡村文化观念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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