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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生态学:后自然时代的怪诞美

2019年5月22日  来源:利维坦 作者: 提供人:nannao42......
黑暗生态学:后自然时代的怪诞美

利维坦按:虽然有令人激动的“灭绝物种重生计划”【比如已灭绝又重生的庇里牛斯野山羊(Capra pyrenaica pyrenaica)】,悲观者依旧担心,重生的物种放归野外环境抑或成为某种病毒的宿主,从而导致其他物种的灭绝?这也是自然生态的复杂所在。更为重要的是,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一员发展至今,已经具备了干预和改变自然的技术能力,甚至可以通过基因组编辑,将我们和某种生物进行优化组合,从而生成更强大的生物嵌合体。

不过,如果说进化没有目的,那么,这种人为干预自然乃至物种的过程,是否也包含在了“进化”之中了呢?要知道,自茹毛饮血时代起,我们就没有停止过干预和改造自然的进程。悲观者或许对于未来的恐惧和不安主要来自未来的不可控,而乐观者(如超人类主义者)则坚信,技术的加速将最终将人类引向奇点。而后人类时代的智能和技术我们根本无法理解,就像金鱼无法理解人类的文明一样。

文/Lauren Holt

译/antusen

校对/药师

一切都改变了,完全地改变了

恐怖之美业已降生。

——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

在匹兹堡宾夕法尼亚大道4913号,有个不同寻常的小型博物馆——后自然历史中心(www.postnatural.org),那里满是怪异的标本:如没有肋骨的小鼠胚胎、不育的雄性螺旋蛆、大肠杆菌x1776(无害且无法在实验室外生存的样本)及名叫“雀斑(Freckles)、能产出“生物钢”的转基因山羊(羊奶中含有蛛丝蛋白)。

黑暗生态学:后自然时代的怪诞美

图源:21st Century Digital Art

博物馆以“后自然主义”为主题,旨在研究受基因工程影响,基因被有意改变且产生可遗传变异的生物体的起源、栖息地及进化,同时也将探索人类文化与生物技术对进化的影响。该馆的标语是:“此一时,彼一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徽标:上方带有箭头、有两个枝杈的进化树。博物馆鼓励参观者思考每个标本的自然进化史,及后自然文化史。

只要人类存在,就会一直影响地球上的动植物。如果人类继续蓬勃繁衍,自然将产生怎样的变化?基因工程将如何影响生物学与进化轨迹?简而言之:这一过程将奇异而美丽,超乎我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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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产出生物钢的山羊“雀斑”,这是后自然历史中心的奇异展品之一。图源:Center for PostNatural History

或许浪漫的是,我们仍然可以将任何非选择性繁殖、非工业化、或非转基因的事物视为天然、“原始”的事物。然而,在自然界中,未被人类染指的事物鲜少有之。5万-7万多年前,人类的祖先走出非洲,在足迹踏遍全球之时,让各种巨兽沦为腹中之物,进而借此彻底改变了人类在生物链中的地位。其实人类一直在塑造并改变自然。

大约一万年前,我们开始选择性地培育所发现的最理想的生物体,从而优化物种的遗传组成。如今,技术只会加快这种改变。我们可以收集精壮公牛的精子,使成千上万头母牛受孕,而最放荡的公牛却无法做到这点。世界各地都在繁殖牛、宠物狗等生物,没有人类,它们就不会存在。此外,人类还培育了世界性的品种,以此试探美学及农业效益考量下,生理学领域所能达到的极限。

(www.greatfallstribune.com/story/news/local/2016/04/07/black-angus-bull-breaks-record-sells/82748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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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玛丽亚·麦金尼的作品“繁殖”主要探讨的是现代育牛法所运用的基因组学。图源:Maria McKinney

几千年来,人类对许多生物分类的影响是广泛且深刻的。在现今存活的所有鸟类中,鸡和其他家禽占70%,这一比例足以使它们建立起自己的地理阶层,也满足了我们对食物的需求。与此同时,新墨西哥大学的古生物学家费丽萨·斯密斯(Felisa Smith)表示,许多大型动物死于狩猎、相互竞争及栖息地被破坏,这致使哺乳动物的平均体积有所缩减。生物多样性和物种多样性已被破坏。

(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360/6386/310)

然而,我们对自然的影响可能才刚刚开始。新的遗传工具有望提升人类改变生物体的能力。未来,我们将不再需要从自然变异的作物或动物身上选择某些优良性状,毕竟这一过程耗时且费力。借助更精确的基因组编辑技术,如Crispr-Cas9,我们可以把某一物种的一套基因转移到另一物种中去,优先通过自然种群驱动某些特定的基因,甚至还可以创造完全合成生物体。因此,生物工程代表着传递、创造和遗传基因信息的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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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禽在生物量中所占比例较大——地球上70%左右的鸟类都是家禽。图源:Getty Images

修正生物体的基因势必会消灭某些物种。过去几百年里,为了消灭按蚊,人类使用了化学手段、机械装置和其他方法,但它们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之一。而借助生物技术,人们可以培育并释放出成群的不育雄性按蚊,使之与雌性群体交配,进而大幅削减该种群的数量。如今,人们还培育出了受“基因驱动”技术影响、能将不育基因遗传给下一代的蚊子。

气候变化已成定局后,科学家和决策者们已开始优先提供人类必需的“生态系统服务”,如授粉及补充鱼类资源,此外,他们还在考虑如何将生物工程加工过的生物或机械装置投放到野外。

譬如,鉴于大堡礁的珊瑚白化严重,人们正在研究如何把耐热的虫黄藻(辅助珊瑚虫进行光合作用的共生体)释放到海洋中。专利权归属于沃尔玛的传粉无人机似乎有望在未来投入使用。近期,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也开始准许开发经基因工程改造的昆虫,这些携带病毒的昆虫可以协助编辑植物的基因,从表面上看,这样做是为了改变田间作物,但这些技术势必会影响到生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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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经过基因改造的蜜蜂可以重塑整个生态系统。图源:Getty Images

如果我们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倒不妨想想这些技术将如何改变我们与地球上其他生物的关系?我们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发展轨迹,有的符合整体主义价值取向,有的则颇为怪异。

首先,我们可能会减少对自然的“操纵”,毕竟我们对可能出现的问题心里有数:譬如,切割和插入DNA片段的分子“剪刀”可能会意外损伤基因,或以无法预测的方式使生态系统失去稳定性。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可能不会再干涉自然,届时我们会为非人类物种创造运转良好的空间,认识到生物圈(虽然已受到人类的严重影响)仍算是一种相对全面、历经数十亿年的适应复杂性压力测试。

这可能是保护生态系统、确保人类能在地球上长期生存的最有效方式。我们可以不干涉大多数区域,并将粮食生产集中到有多层结构的内城区。我支持这一尊重所有生物的举动——鹿、狼、风铃草、长颈鹿乃至人类都将获得生存所需的条件,生物体将在没有明显干扰的情况下,慢慢演化并最终发生改变。

然而,如我所想,我不确定这样的未来是否很可能出现。国家间很可能会以市场利益为导向,争相开发并推行操控自然的技术,尤其是在人类世(即我们目前所处的地质年代,尤指人类对地质以及生态系统产生重要影响的时期,但起始时间的划分上目前仍有争议,译者注)阶段,对重要的生态系统服务采取专利等多种形式进行保护。它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人类渴望操控生物,且这种好奇心是与日俱增的。与此同时,我们正逐渐与其他生物体及生态系统分离。在这种状态下,人类倾向从根本上改变自然结构以完全维护人类的利益。

艺术家们做出了种种猜测,譬如文森特·福尼埃(Vincent Fournier)虚构了某些我们可能创造的嵌合生物:某些生物是为了促进降雨,某些则是为了应对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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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文森特·福尼埃想象出的生物:白耳廓狐,有侵入并控制思想的能力。图源:Vincent Fourn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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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鸟,福尼埃虚构的另一种生物,能通过干扰静电云,进而促进降雨。图源:Vincent Fournier

在电影《银翼杀手》中,编剧们描绘了一个满是复制人和人造动物(某个公司创造了它们)的世界。这种反乌托邦式的未来确实可能出现,因为即使在今天,基因工程动物,如后自然历史中心展出的能产出生物钢的山羊,都受知识产权的保护。可想而知,所有的生态系统服务,譬如授粉,都将归属于某些公司。

这些被生物工程改造过的生物体可能比它们的祖先更“适应环境”,更具竞争力,因为人类会刻意改变它们的基因以满足自己的愿望(因此人类将优先保护它们),或为了在被人为改变的世界中求存。同样地,转基因生物或许可能取代现在的自然体系,亦或可能公开或暗中试图完全消除相对不可靠的生物实体,并以合成生物体取而代之。这种未来可能是脆弱的、复杂的,缺乏亲生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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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翼杀手》设想了一个复制人及人造动物归属于企业的未来。图源:Zaytung Sinema

放眼未来,受生物工程影响的自然界将如何演变甚至可以改变人类对这一演变的看法。

在过去几十年里,许多人都在思索该如何将硅技术与人类融合。狂热于技术的超人主义观点认为我们最终可能会与人工智能合二为一,以此提高人类的感官能力或智能,或在死后将自己上传到数字领域以期不朽于世。

但如果我们终将与自然融合呢?想想20世纪后期的生态女性主义文学,如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的作品,她主张“绿色”超人主义,即将人类与动植物融合在一起,以便自我转化。也许正如哈拉维所说,人工智能的真正用途在于帮助我们重新利用基因和生物实现共生——这是一种与人类互利的杂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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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湮灭》中,某种神秘的“微光”改变了人类和自然界中其他生物体的基因。图源:Giphy

这种带有后自然色彩的未来令许多人心理不适。杰夫·范德米尔(Jeff VanderMeer)的小说《湮灭》(Annihilation,有点新怪诞题材的意思)就探讨了这样的未来,后来网飞买了版权,拍了电影(由娜塔莉·波特曼领衔主演)。这部小说描绘了某个位于美国郊外的神秘闪光区域,其内部生物体的基因会彼此折射、拼接,深入该区进行调查的士兵及科学家也未能幸免。小说和电影都有屈从接受与其他生命形式融合、再生的概念,基因物质被扰乱及增殖通常会造就恐怖的躯体,进入该区域探索的志愿者往往被认为是自寻死路。基因组中的根本变化与完全丧失人类身份的观念相融合,毕竟闪光区的动植物有时确实很可爱。

在遥远的未来,接受共生的成年人或许愿意让可以进行光合作用的生物体寄生在皮肤中(像地衣覆盖在地面那样),而非将它们的信息移接到自己的基因组中。我们也可能会坚持将特定濒危动物的基因信息永久纳入我们的血统中,以便未来成为它们的维护者和信息载体,这是一种很亲密的保护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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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湮灭》中,自然虽被扭曲了但却往往有怪诞之美。图源:Annihilation

对现代人而言,这些可能出现的基因操纵行为或许会让他们感到陌生且不适。然而,哲学家们认为,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思考这些未来发展轨迹所体现的基因迁移,我相信这将在后自然时代愈发重要。

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的哲学家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认为,我们不仅要面对美,还要面对自然的黑暗与怪异之处——他把这种想法称之为“黑暗生态学”。他反对将人类从自然中分离,进而使人类变成一种异质的、疏远的、愈发堕落的影响力。他认为,生态系统在不断变化,气候变化是改变、破坏自然的“ 全球性异常状态 ”。正如范德米尔在《湮灭》中描绘的那样,黑暗生态学是一种探索、接受人类操纵自然之美及自然之恐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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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沈少民虚构的“未知生物——三头怪”。图源:伊莱·克莱因画廊/沈少民

同样地,“过程哲学”认为人类与环境之间没有真正的界限,个体及其他所有事物,包括未来会出现的基因迁移及其影响,都处于不断地变化中。例如,很久以前,人体中的细胞是两个不同品系的微生物共生的结果(文中指的是远古时期古生菌与真细菌共生形成真核细胞,译者注)——这是进化生物学家林恩·马古利斯(Lynn Margulis)发现的重要进化转变。另外,我们的基因组充斥着病毒及其他寄生虫的基因与细胞外残留,成年之后,我们体内源于其他物种(主要是细菌)的细胞会多于自身的细胞。“过程哲学”指出,对人类而言,与其他万物不断进行物质及信息交换的过程是不可避免的。

在生物技术成熟、基因转移不受限制的遥远未来,我们或许可以从过程哲学或黑暗生态学的角度来看待进化过程中的根本性变化。简而言之,全新形式的基因信息迁移模式将会发展,就像过去的重要演化转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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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中用于探索同源基因功能的无肋骨小鼠胚胎。图源:Center for PostNatural History

目前,再野生化虽然看似不太可能,但在未来仍然是最安全、最符合道德标准的发展道路。如果假设生物技术将变得无处不在,那就很难搞清楚我们将如何在后自然时代存在。或许,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将如何应对正在发生的气候变化威胁,如果人类仍选择长期操纵自然的发展轨迹,那未来很可能会变得怪诞起来。

后自然历史中心的基因工程小鼠胚胎、能产出生物钢的山羊及荧光鱼可能只是一个开始。然而,正如埃克塞特大学跨学科研究员盖尔·戴维斯(Gail Davies)所言,这个怪异生物博物馆“并没有颂扬改变生命内在性的技术,也没有简单地加以拒绝。相反,它在仔细探索生命是如何共生的”。

原文/www.bbc.com/future/story/20190502-why-the-post-natural-age-could-be-strange-and-beautiful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antusen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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