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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的科学

2018年12月18日  来源:规模 作者:杰弗里·韦斯特 提供人:看见那......

1. 21世纪的科学

我从一开始就强调,指导本书所呈现的许多观点的基础哲学框架是采纳了受物理学视角启发的研究范式。由此,我所探究的一个重大主题便是:我们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发展出一个可量化、可预测、基于根本的普遍原则并超越了任何特殊系统细节的理论。科学的基本信条之一是我们周遭的世界最终是受普遍原则所支配的,我们应该在这一背景下审视有关生物体、城市或公司等高度复杂系统的规模法则。正如我努力向本书读者所展现的那样,规模法则反映了系统的规律性,它揭示了基础的几何和动力学行为,表明此类系统的量化科学是有可能实现的,至少可以说,它们让我们得以探索这一范式究竟能够被推行多远。

对于共性、规律、观念和概念的宏大综合的追求是科学的重要驱动力之一,它超越了具体问题或学科的狭隘范畴。毫无疑问,它也是现代智人的决定性特点之一,表现在我们众多的信仰、宗教和神话故事中,它帮助我们安于宇宙的神秘性。这一对综合与统一的追求是科学自起源于早期希腊思想以来的重要主题。早期希腊思想引入了原子和元素作为万事和万物基础构成成分的概念。

现代科学中的经典重大综合包括:牛顿定律,它告诉我们天道与地道没有什么差别;麦克斯韦将电学和磁学合二为一,为我们带来了短暂出现的以太(ether),还带来了电磁波;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提醒我们,人类只是动物和植物而已;热力学定律认为我们无法永久生存下去。所有这些不仅改变了我们思考世界的方式,也为能够使我们享受到生活水平的技术进步奠定了基础。尽管如此,它们在不同程度上都是不完整的。的确,理解它们应用的边界、它们预测能力的限度以及对例外、违反、失败的持续搜寻带来了更深层次的问题和挑战,推动着科学取得持续进步,并展现出了新的思想、技术和概念。

一个不断持续的、在现代物理学中占据统治性地位的重大科学挑战是,基础粒子及其相互作用的大一统理论,包括将其延伸至理解宇宙,甚至是时空的起源。如此野心勃勃的理论将是概念性的,基于极少的潜在可数学化的普遍原则,它整合并解释了自然界中的所有基本力,从重力到电磁,再到弱核力和强核力,吸收了牛顿定律、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光的速度、空间和时间的四个维度、所有基础粒子的质量等基础问题将会得到解答,掌管着宇宙起源和进化、银河系的构成以及地球生物层级的起源与进化的公式将会被推导出来。这的确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富有巨大雄心的探索计划,它让数千名研究者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以及数十亿美元。用几乎所有指标来检验都表明,这一远未达成最终目标的、正在进行之中的探索计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例如,它带来了有关夸克是物质基础构造成分的发现,带来了希格斯粒子是宇宙质量、黑洞和大爆炸的起源的发现,并由此造就了多个诺贝尔奖。[1]

受其所取得的巨大成功的鼓励,物理学家将这一梦幻般的观念冠以“万物理论”的宏大名称。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之间的数学一致性的要求表明,这一普遍理论的基础构成要素或许是微观弦振动,而非作为牛顿和其后所有理论发展基础的传统的基本点粒子。因此,这一观点有一个更加平实的副标题“弦理论”(string theory)。正如神和上帝的发明一样,万物理论隐含着最为宏大的观念,所有灵感中的灵感,即我们可以通过少数几个概念来概括并理解整个宇宙,即所有事物都遵守一系列简洁数学公式。然而,如同上帝的概念一样,这或许会是误导性的,并在知识领域上是危险的观念。

将某个领域的研究夸张地称作万物理论暗含了某种程度上的知识傲慢。真的可以想象存在能够囊括宇宙万物的超级等式吗?所有一切万物?生命在哪里?动物和细胞、大脑、意识、城市和公司、爱和恨、抵押贷款、今年的总统大选等,这些都在哪里?我们在地球上亲身参与的丰富多样性、复杂性和混乱性从何而来?最简单的答案是,这些都是万物理论内在的相互作用和动力学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甚至连时间都被认为是产生于这些振动弦的几何学和动力学。在大爆炸之后,宇宙扩大并冷却,带来了从夸克到核子,继而到原子和分子,最终到细胞、大脑、情感和所有生命形态的复杂性,宇宙就此出现,成为某种天外救星。所有这一切都可以比作转动越发复杂的等式和计算手柄就可以得出的结果,至少在原则上,这些等式和计算是可以达到某种准确程度的解决方法。从性质上来看,尽管我不确定人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相信它这一极端版本的还原论或许存在部分的正当性,但无论如何,它都少了些“什么”。

这里的“什么”就包括了本书中所讨论的许多问题内在的概念和观念:如信息、涌现、意外、历史偶然性、适应、选择,以及复杂适应系统的所有特点,无论是生物体、社会、生态系统还是经济。这些都是由无数具有集体特点的个体成分构成的,它们的细节都是难以预料的,即使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的动力学是已知的。与作为万物理论基础的牛顿范式不同的是,复杂适应系统的完整动力学和结构无法用一小部分等式编码。的确,在大多数非常有限的情况下是如此。此外,任意程度的准确度的预测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便在原则上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正如我努力在本书中所展示的,标度理论为打造一个中间地带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通过这一中间地带,我们可以发展出量化的框架,用于理解和预测许多此类系统的粗粒度行为。

或许,万物理论最令人惊讶的一个后果是,它意味着,从宏大规模的角度来看,包括其起源和进化在内,宇宙并不复杂,事实上出人意料的简单,因为它可以被编码为数量有限的等式,甚至可以是一个简单的基本公式。这与地球上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地球,我们是宇宙特定地点发生的某些最为多样化、复杂化、混乱现象的组成部分,这需要附加的、非数学化的概念去理解。因此,当我们为寻找大自然所有基本力的大一统理论而鼓掌欢呼之际,我们也应该承认,它无法解释并预测一切事物。

由此,与寻求万物理论平行的是,我们需要着手开始对复杂性的大一统理论进行类似的追寻。发展出一个量化、分析、原则性、可预测的框架以理解复杂适应系统的挑战,无疑是21世纪科学最艰巨的挑战之一。作为其必然结果,我们急需发展出可持续性的大一统理论,以应对我们目前所面对的紧迫威胁。如同所有宏大的整合一样,这注定将是不完整的,很可能是无法企及的,但这又无疑将会激发重要的、革命性的新观念、新概念和新技巧,并将对我们如何继续前进以及我们目前所达成的成就是否能够持续带来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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