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不愿记起自己读过《百科全书》那类书,但后来承认,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幕,只是动机单纯。当时,她非常喜欢的一位姑妈得了重病,杜拉准备前往维也纳看望她。她的一位叔叔来信说,他们不能去维也纳,因为他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杜拉的堂兄因患阑尾炎而病危。杜拉在《百科全书》上查看有关阑尾炎的资料。她一直记得书上所说的腹部疼痛的特殊位置。
我记得她姑妈去世不久,杜拉曾经患过阑尾炎。直到那时,我还没想到,这是癔症的病症。她告诉我说,开始几天她一直发高烧,而且感觉到了书上说的那个腹部位置很疼痛。她虽然采用了冷敷处理,但还是疼得受不了。第二天,她就来月经了,同时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身体很不好,因此月经周期不规律)。那段时间,她还经常便秘。
这确实不大可能是癔症。虽然癔症也会出现高烧,但如果把高烧和这些可疑的症状一概归结为癔症,而不考虑她的生理疾病,那就未免过于武断了。就在我正要放弃自己最初的想法时,她对这个梦进行了补充:她非常清楚地看见自己走上了楼梯。
对于这一场景,我当然需要一个决定其出现在梦中的特别因素。杜拉说,她的房间在楼上,她当然得上楼梯了。这一说法很轻易便能被推倒(虽然可能不够严谨)。因为如果她在梦中能够不搭火车便从一个不知名的城镇抵达维也纳,那么她应该也可以不用楼梯就上楼。她后来又说,得了阑尾炎以后,她无法正常走路,总得拖着右脚走。这一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因此她特别希望别上楼梯。甚至现在,她有时还会跛脚。她父亲找来的医生们都很惊讶这种极为特别的阑尾炎后遗症,特别是腹痛并没有再次出现,也没有随脚疾出现。 [16]
于是,我们发现了一种真正的癔症病症。高烧也许是生理疾病引起的——也许是一种普通的流感,并非某个特定器官的疾病。但事实证明,神经症抓住了这一偶然事件,并用来表现自己。因此,杜拉便把从《百科全书》上看来的病给了自己,以此作为对自己阅读这类书的惩罚。但她不得不承认,惩罚并非针对她所阅读的那些单纯内容。这里一定发生了置换,惩罚的对象是她在其他情景中令她更为愧疚的阅读经历。在她的记忆中,这段经历就隐匿在与之同时出现的那段单纯阅读的背后,也许我们还可能发现她所阅读的那些令她愧疚的内容。 [17]
那么,这种情况,即效仿阑尾炎有什么意义呢?机能失常的后遗症,即拖着一只脚,和阑尾炎完全无关。毫无疑问,这背后一定隐匿着秘密,或者很可能具有和性有关的意义。如果这一点得到了解释,就可能揭示我们所要探索的真相。我正在寻找解开这一谜团的方法。梦中曾提及时间。时间在任何事件中都绝非无意义的元素。因此,我问杜拉,她患阑尾炎是在湖畔事件之前还是之后。她的回答立即把我所面临的难题都解决了:“九个月之后”。时间的长度真的非常有特点。她设想自己患上了阑尾炎,只是她用来表现分娩(疼痛和月经)幻想最含蓄的方式。 [18] 杜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时间长度的意义,并且可以肯定的是,她曾经在《百科全书》上阅读了有关怀孕和分娩的内容。但这一切和她跛脚有什么联系?我可以试着大胆推测,跛脚是扭伤脚后走路的样子。因此,她觉得自己已经“失足”:如果在湖畔事件发生九个月之后,她真的生了孩子,那么她确实是“失足”了。但我还有一点要强调一下,我相信,这类症状只能从婴幼儿时期的经历发展而来。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我坚信,源自较晚期经历的记忆不足以致病。我不敢奢望杜拉会把我所需要的她儿时的材料提供给我,因为我还不敢保证,这一观点能如我所坚信的那样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很快,我便得到了一个有力的论据。杜拉说,是的,她那只脚确实在小时候扭伤过。她下楼梯时滑倒摔在了阶梯上,那只脚——确实是她后来跛的那只——肿了起来,包扎了绷带,她因此躺了好几个星期。这是在她八岁那年神经性咳嗽发作前不久发生的。
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向她描绘整个幻想出现的过程:“如果在湖畔事件九个月后,你真的生了一个孩子,那么这天便是你承担“失足”后果的日子,你在潜意识里非常懊恼在湖边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已经对这一想法进行了修正 [19]。而潜藏在你分娩幻想背后的正是你在湖边经历的事。你经历了从《百科全书》上看到的事,因此你对K先生的爱并没有随着湖畔事件的完结而停止,而是(正如我坚持认为的)持续至今,只是你没有意识到而已。”——对此,杜拉不再反驳。 [20]
至此,解释第二个梦已经耗费了两个小时。在第二次治疗结束时,我对治疗结果表示满意,杜拉却鄙视地说:“怎么,有什么重大发现吗?”这些话为我提供了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