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要引起杜拉注意她与K先生之间的关系并非易事。她声称自己与他已经结束了。她所有的联想,其中最为表层以及她最容易意识到和记忆起的,都与她的父亲有关。确实,她无法原谅父亲继续和K先生,特别是K夫人来往。但她对这些关系的看法和父亲所预期的不同。在她看来,父亲和这位年轻貌美的太太之间是一种恋爱关系。种种蛛丝马迹都未能逃脱她的双眼,对于这一点,她的观察是毫不留情的细致。她此处的记忆非常完整,没有一点空缺。在她的父亲生病以前,他们就和K氏夫妇熟识了,但年轻的K夫人是在她父亲生病期间,充当了护士的角色以后,才和她的父亲变得亲密的。当时,杜拉的母亲总是远离那间病房。在父亲病愈后的第一个夏季假期,有一件事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和K夫人的所谓“友情”。当时,他们两家人共享酒店的一个套间。一天,K夫人说她没办法和她的一个孩子同睡一间房。几天后,杜拉的父亲也不愿意住原来的房间,于是和K夫人一起搬到了走廊尽头相对的两间房里。两人的房间只隔着一条走廊,而他们原来的房间可没有如此安全,能免受他人打扰。再后来,每当杜拉在父亲面前说K夫人的坏话时,父亲总是习惯说,他无法理解杜拉的敌意。相反,他认为杜拉应该感激K夫人。当杜拉问及母亲这番令人费解的说辞时,母亲告诉她,在那段时间里,父亲非常沮丧,决定到树林里自杀。幸好K夫人对他的行为生疑,一路尾随,并苦苦哀求,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也拯救了这个家。当然,杜拉说她并不相信这个故事。她认为,一定是他们在树林里幽会时被发现了,父亲才编造出这个自杀的童话故事,来掩饰他们偷情的事实。 [19]
他们回到B镇后,父亲每天都固定和K夫人会面几个小时,K先生则在忙工作。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并且向杜拉打听。K先生也常常向杜拉的母亲抱怨,但他并不会和杜拉谈及此事——杜拉觉得,这是他情感敏锐细致的部分。他们外出散步时,她父亲和K夫人总能设法找到机会独处。K夫人肯定从父亲手里拿了钱,因为她的花费超出了她及丈夫所能承受的范围。杜拉还说,父亲送给K夫人许多精美的礼物,而且为了掩人耳目,对她和母亲也慷慨了起来。那位曾经因为神经错乱无法行走而住进疗养院的K夫人,如今竟变成了一个健康活泼的女人。
甚至在杜拉一家离开B镇——搬到工厂所在地以后,父亲和K夫人这已经持续了多年的关系仍在继续。杜拉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表示,他无法忍受恶劣的气候,他必须为自己着想。他开始咳嗽、抱怨,然后突然出发去B镇——但到了那儿以后,给家里的来信都是最快乐的。所有的病都只是他见K夫人的借口。后来有一天,他们决定移居维也纳,杜拉便开始怀疑另有隐情了。果然,他们刚抵达维也纳不到三周,杜拉就听说K氏夫妇也搬来了。她告诉我,他们当时在维也纳,正是那个时候,她常常在大街上看见父亲和K夫人。她也经常遇见K先生,他总会转身尾随她。有一次,他看见杜拉一个人在街上走,于是跟踪了她很长一段路,好确定她要去哪儿,是否在和谁约会。
在杜拉接受治疗期间,有一次,她的父亲又感觉不舒服,于是出发去了B镇好几周。敏感的杜拉立即就发现了事有蹊跷:K夫人也到B镇探望亲戚。正是那段时间,杜拉越来越挑剔父亲,认为父亲虚伪、道貌岸然,只图自己享乐而不顾别人。